林昭攥着算盘的手紧了紧,指节在烛火下泛着青白。
帐外的更鼓声刚敲过三更,他却连灯芯都没剪,任那火苗噼啪跳着,把案上的粮册照得忽明忽暗。
"头,那小子带来了。"刘六掀帘的动作很轻,可帐外的风声还是裹着股寒气钻进来,吹得林昭后颈一凉。
十五岁的流民小子缩着脖子跨进来,光脚底板沾着泥,在青布帐上投下个歪歪扭扭的影子。
他怀里还揣着半块硬饼——是林昭方才塞给他的,此刻正从破棉袄的窟窿里露出一角,像块没化完的雪。
"慢慢说。"林昭把茶碗推过去,茶是凉的,可小子捧着碗的手还是抖得厉害,"除了走路没声儿,他们还带了什么?"
小子吸了吸鼻子,喉结动了动:"弩...弩机!"他突然拔高声音,又慌忙捂住嘴,"比我爹以前见过的都大,铁片子绷得老紧,我躲在树杈上瞧,有个黑衣服的一扣扳机,箭头'咻'地飞出去,首接扎穿了块磨盘大的石头!"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现代资料里西戎人的"破甲连弩",也想起上个月截获的吴越王密信——那信上用朱砂画着个"吴"字图腾,跟西戎的狼头、北狄的鹰隼都不一样。
"他们有多少人?"
"没数清。"小子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但篝火堆有七八个,每个火堆旁至少围了十个人。
对了!"他突然一拍大腿,"我听见他们说话,口音跟咱们这儿不一样,舌头卷得厉害,像是...像是南边传来的!"
帐外的风猛地灌进来,烛火"噗"地灭了。
黑暗里,林昭摸到腰间的短刀——是阿九昨天新磨的,刀鞘还带着檀木的香气。
他想起三天前赵七脑袋挂在寨门上时,山下来了个卖货郎,说吴越王正在招兵买马,要"清剿北边的乱民"。
"刘六。"林昭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去把阿九叫来。"
阿九到的时候,帐里的灯又点上了。
她穿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七把短刃,每把刀鞘上都刻着个极小的"死"字——这是系统初始赠送的死士标记。
烛火映着她的脸,看不出喜怒,只眼尾那道淡疤随着眨眼轻轻抽动。
"带三个人,摸进山林。"林昭把小子的话复述一遍,手指在案上画出个圈,"查明他们的旗号、人数,还有那弩机的模样。"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活要见人,死要见旗。"
阿九点头,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粮册哗啦翻页。
林昭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外,突然想起系统面板上的积分——昨天收编土匪得了三百积分,足够换三十名死士。
可此刻他望着帐外的夜色,突然觉得那点积分,或许连塞牙缝都不够。
三日后的夜里,林昭蹲在北坡的岩石后,听着山风卷过松林的呜咽。
他身上披着件破棉袄,跟周围的流民没什么两样,可左手却死死攥着块火折子——这是伏击的信号。
"头,他们来了。"刘六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点压抑的兴奋。
林昭眯起眼。
月光下,二十几个黑衣人正沿着山道摸上来,每人背上都背着那小子说的巨型弩机。
他们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先试探地面,像群贴着墙根的老鼠。
林昭数到第七个时,看见对方腰间挂着个青铜牌子,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正是"吴"字图腾。
"放。"林昭捏灭火折子。
黑暗里突然响起一片惨嚎。
阿九带着死士从两侧的灌木丛里窜出来,短刃划过喉咙的声音比夜枭叫还轻。
有个黑衣人反应极快,刚要扣动弩机,却被阿九的短刀钉住手腕——那刀从他掌心穿过去,钉在身后的树干上,震得弩机"咔嗒"掉在地上。
林昭从岩石后站起来时,战斗己经结束。
二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山道上,血顺着石缝往下淌,在月光下泛着黑红。
阿九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短刀挑开对方的衣襟——里面穿着件玄色里衣,心口绣着个极小的"影"字。
"影卫。"林昭喃喃自语。
他想起现代看过的野史,吴越王养着支"影卫",专门刺杀政敌、探听消息,训练方式跟系统死士有几分相似。
唯一的活口被绑在树上,左腿中了阿九的短刀,血浸透了裤管。
他年纪不大,脸上的黑巾被扯下来,露出张苍白的脸,嘴唇因为失血而泛青。
林昭蹲在他面前,摸出块牛脯——这是系统兑换的细粮做的,油香混着肉味,首往活口鼻子里钻。
"说。"林昭把牛脯凑到他嘴边,"谁派你们来的?要杀谁?"
活口的喉结动了动,眼睛死死盯着牛脯:"吴...吴越王。"他声音发颤,"我们...我们百人队,要烧了你们的粮库,断你们去周庆城的路。"
林昭的手指在牛脯上按出个凹痕。
周庆城是北边最大的粮市,他上个月刚用系统积分换了二十两黄金,买通了守城的千总,准备三天后去拉粮。
要是粮道断了...他想起营地里那些瘦得脱相的流民,想起王婆昨天抱着饿死的小孙子哭,眼泪把坟头的土都泡软了。
"剩下的人在哪儿?"
"在...在鹰嘴崖。"活口哆哆嗦嗦地说,"有五十人守着弩机,还有五十人...要混进你们营地。"
林昭把牛脯塞进他嘴里,转身对阿九道:"把他押去关着,等天亮了喂点药,再问一遍。"他又转向刘六,"去告诉秦霜,让她把营里的青壮全调去守粮库,门口加三道岗。"
夜更深了。
林昭站在营地高处,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
他怀里揣着系统面板,上面的积分数字在黑暗里泛着幽蓝——三百积分换十名死士,刚好够他带出去。
"头,都备好了。"阿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背了七把短刃,腰间还别着从黑衣人那里缴来的弩机,"马在西边林子,喂了夜草,能跑半夜。"
林昭点头,把披风系紧。
他想起出发前跟李大柱说的话:"若我三日未归,便带老弱病残撤往南坡,青壮断后。"李大柱当时红着眼眶点头,手把刀柄攥得发白。
山路难走,林昭带着十名死士摸黑前行。
月光被云层遮住时,他突然听见前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踩过落叶,又像阿九出刀前的呼吸。
"停。"他抬手示意。
黑暗里,十道身影同时顿住。
林昭摸出短刀,刀鞘上的檀木香被夜风吹散,换来的是股熟悉的铁锈味——跟三天前山后的味道一模一样。
"阿九。"他低声道。
"在。"
"前面有人。"
阿九的短刃滑出半寸,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见前方二十步外的树后,同样站着十道黑影。
他们穿玄色劲装,腰间悬着短刃,刀鞘上的刻痕...竟跟阿九的"死"字分毫不差。
林昭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听见身边的死士倒抽冷气,听见阿九的短刃完全出鞘的轻响。
而对面的黑影里,有个人举起手,做了个"警戒"的手势——那动作,跟阿九训练死士时的手势,一模一样。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众人脚边,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
林昭盯着对面为首的黑影,突然发现对方眼尾有道淡疤——跟阿九的位置、形状,几乎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