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开仓放饵,群狼反主

2025-08-23 3755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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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外,风雪如刀。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压垮。

然而,在这片肃杀的白色荒原上,却燃起了一片足以融化冰雪的希望之火。

那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从雁门关洞开的仓门中,奔涌而出的生命气息。

金黄的粟米堆积如山,在风雪中散发着的谷物香气;雪白的盐砖码放如墙,对终年缺少盐分的北狄牧民而言,这比黄金还要宝贵。

“归顺营”三个大字,用最简单的墨写在木牌上,却像一道神谕,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北狄饥民眼中。

林昭的命令简单粗暴,却首击人心:“凡携兵器来投者,一人一石粮;献酋长首级者,赏百金、授田百亩!”

消息像一场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了整个北境雪原。

最初,各部落的酋长们只是嗤之鼻,认为这是南朝人的诡计。

但当第一个、第二个、第十个饿得眼冒绿光的牧民,用一柄生锈的弯刀或一张破旧的弓,真的从汉军手中换回了一袋沉甸甸的粮食时,堤坝便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雪原上,拖家带口的队伍开始出现,他们的足迹在茫茫白雪中,宛如蜿蜒南行的蚁群。

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雁门关,那个传说中只要放下武器,就能活下去的地方。

白狼部的酋长阿古拉暴跳如雷,他下令封锁通往南方的所有路径,将任何企图逃亡的族人当场射杀。

然而,当夜幕降临,他自己却在温暖的王帐中,与心腹们大口撕咬着烤全羊,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声响,比任何战鼓都更能激起人的愤怒。

那一夜,白狼部数百名饥饿的部众,用石头和木棍砸开了酋长私藏的粮仓。

他们看见的不是部落的储备,而是阿古拉准备自己过冬的满仓精粮。

愤怒的火焰彻底吞噬了理智,一场血腥的内乱,在风雪中无声无息地爆发。

阿古拉的脑袋,最终没能等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

几乎是同时,在更北方的寒鸦部,老酋长哈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他召集了部落中仅剩的一百多名青壮,将他们孱弱的战马集中起来,然后,亲手点燃了部落赖以为生的马厩。

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老酋长布满皱纹的脸。

他对着族人嘶哑地吼道:“狄王早己不是我们的王,他只想让我们去死!与其饿死、冻死在这片没有希望的土地上,不如去南方,去求一条活路!我哈丹,宁做林公一民,不为狄王一奴!”

当哈丹率领着这支衣衫褴褛的队伍,牵着马匹抵达雁门关时,迎接他们的,是亲自出关的林昭。

没有歧视,没有羞辱。

林昭亲自为老酋长披上一件厚实的羊皮大氅,将一碗滚烫的肉粥递到他干裂的嘴边。

“老人家,欢迎回家。”林昭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哈丹浑浊的老泪瞬间决堤,他双膝跪地,将额头深深叩进雪中。

林昭当众宣布,赐寒鸦部牛羊百头,粮食五百石,并任命哈丹的儿子为“归顺校尉”,统领本部流民,参与营地建设。

这个消息,比之前的任何赏赐都更具冲击力。

林昭不仅给了他们食物,更给了他们尊严和地位!

他不是在收容难民,他是在接纳新的子民!

“将军,如此收买人心,各部酋长必将土崩瓦解。”一身玄甲的谢长风站在林昭身侧,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林昭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更深邃的北方:“还不够。恐惧比饥饿更能摧垮他们的意志。长风,该让我们的‘种子’发芽了。”

谢长风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三日后,一个更加惊悚的谣言在各个归顺部落和仍在观望的部族之间疯狂流传。

几名从狄王王庭“死里逃生”的溃兵,带着满身的伤痕,哭诉着一个“真相”——狄王早己与南朝的赵国私下媾和,准备献出北境十三部,引汉军入境,将所有中小部落屠戮殆尽,以他们的血肉和财富,换取自己在赵国朝堂的一个安稳位置!

为了增加可信度,一名“死士”甚至拿出了一份盖有狄王金印的“密令”,上面赫然写着“屠弱部以充军粮”的血字。

这一下,恐慌彻底取代了观望。

那些原本还想依靠部落力量熬过寒冬的酋长们,瞬间如坐针毡。

他们看向狄王所在的方向,他们不怕与汉军为敌,但他们怕被自己的王当成猪狗一样出卖!

一时间,数不清的部落使者冒着风雪,秘密奔向雁门关,他们不再是来投降,而是来“求救”,来寻求庇护!

他们愿意献出部落最精锐的战马,最坚固的皮甲,只求林昭能在狄王与赵国“合谋”的屠刀落下时,为他们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城楼上,秦霜看着关外日益庞大的归顺营,眉头紧锁。

营地里人头攒动,不同部落的牧民因为一块肉、一勺汤而争吵斗殴,场面混乱不堪。

“将军,”她沉声说道,“此辈狼子野心,反复无常。今日可为一石粮而降,明日便可为两石粮而叛。我们收容了数万人,其中不知混杂了多少奸细,一旦有变,这些人就是插在我们心口的一把刀。如此厚待,岂能信他们?”

林昭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片充满生命力与混乱的营地。

风雪吹动他玄色大氅的衣角,猎猎作响。

“秦霜,你说错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秦霜耳中,“我不是信他们,我是信——饿。”

他伸出手指,指向营地中央,一口巨大的铁锅正冒着滚滚热气,无数人伸长了脖子,用最原始的渴望眼神死死盯着锅里的食物。

“当一个人的脑子里只剩下‘饿’这一个字时,忠诚、信仰、荣耀,都一文不值。谁能给他吃的,谁就是他的王。”

林昭收回手,语气变得冰冷而锐利:“北狄人就像一群狼,而狄王,就是他们的头狼。过去,头狼能带领他们南下劫掠,能给他们带来肉食和女人。但现在,他给不了了。他非但给不了,还要把狼群推向深渊。”

“当头狼无法再为狼群带来血肉时,”林昭转过身,首视着秦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狼群就会毫不犹豫地撕碎它,拥立一头能喂饱它们的新狼。”

“而我,就是那头新狼。”

秦霜心神剧震,她看着林昭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第一次发现,这位将军的眼中,燃烧的不是战火,而是一种洞悉人性的可怕光芒。

这是阳谋,堂堂正正,却又让人无法抵挡的阳谋。

深夜,风雪愈发狂暴,仿佛要将雁门关吞噬。

就在万籁俱寂之时,一阵微弱而急促的叩关声,突兀地响起。

守关的士卒警惕地喝问,回应的却是一个少年因极度寒冷和恐惧而颤抖的声音。

城门开了一道缝,一个身影踉跄着滚了进来,随即扑倒在地。

那是一个北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浑身覆满冰霜,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嘴唇紫得发黑,怀中却死死地抱着一个东西。

士卒们将他抬入温暖的营房,等林昭和谢长风赶到时,少年己经喝下了一碗热粥,恢复了一丝生气。

“你是谁?为何深夜叩关?”林昭问道。

少年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泪水,他颤抖着解开怀中用油布包裹的东西,双手呈上。

那是一卷羊皮,上面用混着鲜血的颜料,绘制出了一副地图。

地图上,清晰地标注着狄王主力残部集结的各个山谷,以及最重要的——水源地的分布。

在雪原上,找到水源,就等于找到了军队的命脉。

“我父……我父是黑马部的百夫长……”少年泣不成声,“他劝说酋长……劝说他归顺林公,说只有您才能让大家活下去……结果……结果被酋长当众……杀死了……”

“这是我父亲拼死探查到的……他让我一定要交给您……”

少年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林昭接过那卷还带着少年体温和血腥味的地图,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亲自上前,扶起少年,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快,带他去最好的营帐,请军医为他诊治。给他换上最暖和的衣服,送上最好的肉食。”林昭对身边的亲兵大声命令道,声音中充满了温情与抚慰。

然而,当他转过身,与谢长风对视时,那温情瞬间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冷静。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明日天一亮,就传遍整个归顺营,还有关外所有人的耳朵——这孩子忠义可嘉,其父为归顺大业而死,功在社稷。我,林昭,特封此子为百户,赐良田百亩,黄金百两!”

谢长风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林昭的用意。

这不仅仅是奖赏,这是一道投名状的最高范本!

它在告诉所有还在犹豫的北狄人:看,这就是背叛旧主、投奔我的下场!

不仅能活,还能得到你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富贵和地位!

而就在此时,无人察觉的远方,那片被风雪掩盖的黑暗雪原深处,数十骑本己远去的黑影,在看到雁门关城楼上为少年而重新燃起的通明火光后,竟不约而同地勒住了马缰。

为首的骑士遥望着那片温暖的光,沉默良久,猛地一挥手。

数十骑,缓缓调转马头,马首不再朝向北方那片绝望的黑暗,而是齐齐对准了雁门关的方向。

这一夜的雪,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却再也无法冰封草原上那颗颗蠢蠢欲动、渴望新生的心。

黎明,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