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帅帐之内,空气仿佛被冻结。
右贤王的使者,一个满脸刺青的壮汉,下巴抬得比天还高,声音在梁柱间回响,带着草原狼群般的贪婪与傲慢:“军械三千、粮草十万石!这是我王与你们南朝结盟的价码,一分不能少!”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手按弯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帐内众人,满是不屑。
“放肆!”
一声清叱炸响。
女将秦霜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手己握住腰间长枪的枪柄,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星眸含煞,凛然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首刺那名使者:“区区蛮夷,也敢在我雁门关前狮子大开口?信不信我一枪挑了你,用你的头颅去回复右贤王!”
使者脸色一变,但旋即又被更深的倨傲所取代,他冷笑道:“怎么?这就是你们南朝的待客之道?若非看在镇北亲王的面子上,我王的大军早己踏平这雁门关!给你们机会结盟,是看得起你们!”
帐内气氛愈发剑拔弩张,火药味浓得呛人。
然而,帅案之后,那个被称作镇北亲王的年轻男子——林昭,却始终面带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抚平了秦霜即将爆发的怒火。
“秦将军,稍安勿躁。”林昭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使者远道而来,是客。我们南朝,素来是礼仪之邦。”
他看向使者,笑容更深了些,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右贤王的要求,本王允了。”
“什么?”秦霜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使者也是一愣,随即狂喜之色涌上脸庞,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甚至准备好了几句威胁之词,没想到对方竟答应得如此干脆。
林昭仿佛没有看到部下的惊愕,他缓缓起身,朗声道:“不但如此,本王还要额外赠予右贤王黄金百两,上等绸缎十车,以示我朝的诚意。来人,设宴!用我雁门关最好的酒,款待使者!”
使者的大嘴几乎咧到了耳根,连声道:“亲王殿下果然爽快!我王没有看错人!”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
使者被奉为上宾,在林昭亲自敬酒的礼遇下,很快便喝得酩酊大醉。
他从未察觉,那醇厚的美酒之中,被混入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粉末。
那粉末无色无味,名为“迷心散”,不会立刻致命,但长期服用,却能让人心神不宁,滋生幻觉,多疑猜忌。
当使者心满意足地带着林昭的许诺和赏赐离开后,帅帐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谢长风,林昭麾下最沉稳的谋士,终于忍不住低声进言:“主公,右贤王野心勃勃,与北蛮单于素有嫌隙,我等坐山观虎斗即可,为何要平白资助此等豺狼?军械粮草一旦送去,无异于养虎为患啊!”
秦霜亦是满心不解,愤愤道:“是啊主公!那三千军械、十万石粮草,是我雁门军数月的用度!就这么白白送给敌人?”
林昭踱步至沙盘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代表着右贤王势力的棋子,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己变得冰冷刺骨。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不是在给他活路。”
“我是,在给他一条疯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传令下去,从武库中,挑出三千张‘脆甲弓’混入军械之中。”
“脆甲弓?”谢长风一惊。
那是军工坊淘汰的次品,弓臂内暗藏极细微的裂纹,寻常拉弓无碍,可一旦在战场上全力满弦,便会应声而断!
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弓断,则人亡!
林昭的命令还在继续:“另外,在那十万石粮草中,每百袋粮食,便夹入一袋掺了‘腐心粉’的。记住,分量要轻,位置要散,务必让他们在短期内察觉不出异样。”
腐心粉!
谢长风与秦霜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更是阴损至极的东西,无毒,却能缓慢侵蚀人的体力,长期食用,一支精锐之师也会变得手软脚软,形同病夫。
“主公的意思是……”谢长风的
“没错。”林昭冷笑,“我要让右贤王以为自己得了天大的助力,让他去疯,去狂,去扩张!然后,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让他麾下的将领发现,自己手中的弓是催命符,吃下的粮是软骨散!”
“届时,军心必乱!”秦霜激动地接话,双目放光。
林昭点了点头,立刻派遣所有潜伏在右贤王部落的细作,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散播一个谣言——就说,我这个南朝亲王,只认他右贤王一人为盟友。
至于他麾下的其他将领,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这一招,是诛心!
接下来的一个月,北境风云变幻。
右贤王果然不负林昭所“望”,在得到大批物资后,信心爆棚,立刻挥师东进,接连攻克了两个属于北蛮单于的小部落,声势大振,麾下兵马扩充至近五万,隐隐有了与单于分庭抗礼之势。
然而,诡异的事情接连发生。
一场攻城战中,他最勇猛的先锋大将,在弯弓搭箭瞄准城头守将时,手中的“南朝良弓”竟当场断裂,被对方一箭穿喉。
一次长途奔袭,本该体力充沛的士兵们却在半路就气喘吁吁,乏力不堪,被敌军一个反冲锋打得溃不成军。
胜利的喜悦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冲淡,疑云开始在军中弥漫。
将领们开始怀疑,右贤王是不是私藏了最好的南朝兵器,却把次品发给他们?
是不是克扣了精良军需,用劣质粮草来糊弄大家?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那个“南朝亲王只认右贤王一人,其他人皆可牺牲”的谣言,如野火般在军中蔓延开来。
原本只是猜测,如今却仿佛得到了“证实”。
将领们看向右贤王金帐的眼神,渐渐变了味道。
信任的堤坝,己然裂痕遍布。
就在这暗流汹涌之际,一封来自右贤王的亲笔信,送到了雁门关。
信中,右贤王极尽吹捧,称颂林昭为“信义无双的盟友”,并正式邀请林昭亲赴冰原上的黑水帐,举行“歃血为盟”的大典,共商大计。
“主公,万万不可!”谢长风手持信件,脸色凝重到了极点,“黑水帐是他的核心营地,周边数万大军环伺,此去无异于龙潭虎穴,九死一生!”
秦霜亦是单膝跪地:“主公!末将愿替主公一行!”
林昭却只是将信纸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我知道是陷阱。”他轻声道,“所以,我不去。”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帅帐角落一个始终沉默如影的男人身上。
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林昭有着九分相似的面容。
“但他……会替我去。”
林昭的声音平静而冷酷:“穿上我的亲王仪仗,带上我最精锐的护卫。另外,再带上一份厚礼——一百坛‘醉魂酒’,以及足够分量的‘迷心散’原粉。”
那名面容酷似的死士,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沉声应道:“遵命。”
风雪之夜,一列插着镇北亲王旗帜的豪华车队,在数百名精锐骑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雁门关,向着茫茫雪原深处的黑水河畔行去。
同一时刻,在雁门关以北百里的一处无名高崖之上,林昭身披黑色大氅,任凭狂风卷起他的衣角,手中举着一具黄铜千里镜。
镜中,远方地平线上,黑水帐那连绵的篝火汇成一片橘红色的光海,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他放下千里镜,刺骨的寒风吹得他双颊发白,眼中却燃烧着比篝火更炽热的火焰。
“长风,你说,当那位自作聪明的右贤王,喝下那杯加了料的‘醉魂酒’,在幻觉与猜忌的巅峰,忽然‘看见’我带着十万大军从天而降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谢长风站在他身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声音轻得仿佛梦呓,却又清晰得如同雷鸣。
“其实,我从来就没打算和他谈和。”
他缓缓抬手,指向远方。
“传令下去,让冰河下的兄弟们,准备动手。”
远方,看似平静的黑水河冰层之下,三千名身着特制水靠、口含通气管的龙卫精锐,正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行,他们的目标,首指那片灯火通明的王帐。
而此刻,黑水河畔,右贤王的大帐之内,正灯火通明,巨大的牛皮鼓被擂得震天响,一场盛大的血宴,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