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堂的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林昭的玄色大氅垂落如瀑，指尖重重叩在案上："传谢参军、赵先生即刻来见。"
守卫领命而去的脚步声刚消失，林昭己走到沙盘前。
旧京的木刻城楼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盯着北狄边境的标记，喉结动了动——昨夜赵知微说的"活祭品"三个字，此刻还像根刺扎在他心口。
影九要龙气，北狄要天命，而他要的...是把这盘乱局连锅端了。
谢长风掀帘而入时，靴底带起一阵风。
他腰间的玉牌撞在案角，发出清响："主上，可是要..."
"坐。"林昭指了指右侧的檀木椅，又看向随后进来的赵知微，"赵先生，把龙符拓本取来。"
赵知微从袖中摸出个铜匣，打开时露出半张泛黄的绢帛。
林昭接过，指腹抚过上面歪扭的朱砂标记——这是他让影卫连夜临摹的龙脉图残片，真迹此刻正藏在旧京地下的暗格里。"若我三日内未归，"他将拓本递给赵知微，"启动断龙预案。"
谢长风的指节骤然攥紧椅把："主公！
北狄狼子野心，您这是涉险！"他眼角的细纹因急切而皱成一团，"末将愿带死士替您走这一遭，您..."
"不行。"林昭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阿史那·莫离要的是天命之子的血，是能引动龙气的活钥匙。"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金色的纹路——那是龙符长期贴着皮肤留下的印记，"换作旁人，他们一眼就能识破。"
赵知微突然轻笑，指尖转着铜匣："谢参军莫急，主上早有算计。"他从袖中摸出个拇指大的瓷瓶，"这是改良的火药丸，遇火即爆，足够掀翻半座帐篷。"他把瓷瓶推给林昭，"若有变故，捏碎它，城外三十里的伏兵半小时内就能杀到。"
林昭将瓷瓶收进袖中，指腹隔着布料瓶身。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
他抬眼时，目光扫过谢长风发白的鬓角——这位跟着他从流民堆里杀出来的谋士，总把担忧藏在筹谋之后。"老谢，"他放软声音，"你我兄弟，还信不过彼此？"
谢长风喉头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末将随您去。"
晨雾未散时，北狄使者阿古拉的狼皮斗篷己扫过旧京的青石板。
他腰间悬着的狼牙坠子撞在佩刀上，发出"咔嗒"轻响，见林昭时却弯下腰，用生硬的汉话道："林大人，摄政王听闻您愿献宝，特备薄宴。"
林昭盯着他眼角的刀疤——那道从眉骨贯到下颌的伤痕，和北狄死士营的标记如出一辙。"本帅要的是三千匹战马，五百车粮草。"他故意把声音提得发紧，像极了急于求成的赌徒，"若摄政王诚意不足..."
阿古拉的手指在狼头戒指上转了两圈，忽然大笑："林大人果然爽快！"他身后的随从立刻捧上锦盒，打开是块黑玉虎符，"这是摄政王的信物，凭此可到雁门关取补给。"
林昭接过虎符时，指腹触到背面的凹痕——三横一竖，是北狄密卫的暗号。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冷笑，将虎符收入怀中："今日申时，本帅带亲卫赴宴。"
阿古拉走后，谢长风从廊柱后转出，脸色阴沉："他派了五拨暗桩跟着门房，还有三拨在城墙上盯梢。"
"正合我意。"林昭扯了扯玄色披风，"让影卫放他们跟着，越真越好。"
申时三刻，林昭跨上乌骓马时，晨雾早己散净。
十名亲卫骑在马上，腰间的钢刀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谢长风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绕了两圈："主上，前面就是青岚峡。"
话音未落，山坳里突然响起箭哨。
林昭猛拽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一支羽箭擦着他耳畔钉进身后的树干。"保护主公！"亲卫队长的喊杀声混着马蹄声炸响，二十余个蒙面人从灌木丛中窜出，刀光如网般罩来。
谢长风抽出腰间的铁剑，剑锋挑开迎面而来的朴刀："这些人使的是北狄'狼突'刀法！"他反手刺向对方心口，血花溅在他月白色的儒服上，"他们在试探咱们的战力！"
林昭抽出袖中的短刃，格开劈向面门的砍刀。
刀锋相撞的火花里，他瞥见为首者手腕的狼头刺青——和阿古拉的戒指一模一样。"留活口。"他低喝一声，短刃划过对方手腕，那人吃痛松手，砍刀"当啷"落地。
亲卫们立刻围上去，将剩下的刺客制住。
林昭翻身下马，蹲在为首者面前，扯下他的面巾："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咬碎口中的毒囊，黑血从嘴角涌出。
林昭站起身，用短刃擦了擦手："果然是死士。"他望向谢长风，后者正用剑尖挑起刺客的腰带——里面缝着半块狼头玉牌，和阿古拉的信上的封蜡纹路分毫不差。
谢长风将玉牌递给林昭，目光灼灼："北狄在测试您的诚意，也在测试咱们的底线。"
林昭将玉牌收进怀中，翻身上马："那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底线...是能把他们的狼窝掀个底朝天。"
北狄边境大营的金帐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林昭的乌骓马停在帐前时，守帐的北狄士兵立刻围上来搜身。
谢长风刚要发作，林昭抬手拦住，任他们摸走短刃和火药丸——反正真的火药丸，还藏在他另一只袖中。
掀开帐帘的刹那，林昭的瞳孔微缩。
帐中悬挂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用朱砂标着"九命龙骨·天狼岭"的字样。
案后坐着个留着络腮胡的北狄将领，见他进来，拍着大腿大笑："林大人，本将等你多时！"
林昭抱拳行礼，目光扫过将领腰间的黄金狼首刀——那是北狄万夫长的佩饰。"摄政王呢？"他故意皱眉，"本帅要见的是摄政王。"
"摄政王事务繁忙。"将领的笑声陡然一滞，"不过...有人更想见你。"
帐外传来环佩轻响。
林昭转身时，正看见个蒙着黑纱的女子缓步走入。
她的裙角绣着银色狼头，每走一步，腰间的铜铃便发出细碎的响。"林昭，"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琴弦，"欢迎来到北狄。"
林昭盯着她面纱下的眼尾——那里有道极浅的疤痕，像片飘落的雪。
他突然想起影卫密报里的一句话："北狄摄政王侧妃乌兰，曾随狼骑踏平三城，眼尾有箭伤。"
帐外的风声卷着狼嚎传来，林昭的手指轻轻抚过袖中硬邦邦的火药丸。
他望着女子面纱下冷冽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不知这位姑娘，要如何...掌控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