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片绣着"影九"的黑绸被揉成一团，几乎要嵌进肉里。
赵知微举着残玉的手还在发抖，月光顺着他颤抖的手腕淌下来，在玉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将九只玄鸟的暗纹照得活了似的，仿佛要从玉里扑出来。
"大帅，您看。"赵知微踉跄着上前两步，残玉几乎要贴到林昭鼻尖，"这纹路和旧京藏书阁最顶层那卷《皇舆图》右下角的暗记——"他喉结滚动，"完全吻合。"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三日前整理先皇遗物时，老太监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龙脉玉简本是一对，分藏南北两京，合则见九图，九图现则龙脉显......"原来影九绕这么大弯，不是为了抢玉，是为了引他暴露对"龙脉"的关注？
"谢先生呢？"他突然转头。
话音未落，青衫身影己从偏殿转出。
谢长风怀里抱着半尺高的古籍，发梢沾着未掸尽的灰，显然刚从藏书阁翻找回来："旧朝《皇陵秘录》有载，皇陵乃龙气汇聚之地，地宫九门对应九州龙脉，最深处藏着镇国龙符。"他翻开手中典籍，指腹点在泛黄的纸页上，"符出则国运昌，若为外寇所得......"
"乱我大乾气运。"林昭接口，声音像淬了冰。
他望着残玉上振翅的玄鸟，突然想起影九跃下城墙前说的"真正的玉简在你怀里"——那刺客身上的血玉令是幌子，他搜身时的注意力全被带偏，竟没察觉影九何时调换了锦囊。
好个调虎离山，好个偷梁换柱。
"大帅，北狄细作这两日在皇陵外围频繁活动。"秦霜大步跨进殿门，腰间铁枪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她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显然刚清剿完影门余孽，"末将派了暗桩去探，说是影九的人在找'九门秘道'的入口。"
林昭的手指在供桌上叩出节奏。
金融分析师的思维在脑中飞转：影九要龙符，北狄要大乾疆土，两者各取所需——但龙符若真能号令龙脉，影九绝不可能甘当北狄棋子。
他抬眼时，眼底己淬了刀："明日辰时，我带死士队去皇陵。"
"不可！"秦霜的铁枪"当啷"砸在地上，"影门高手如云，北狄还有三千骑兵在五十里外扎营，您若有闪失——"
"旧京需要你守。"林昭打断她，"影九敢来抢玉，必然还会再来。"他转向谢长风，"先生连夜绘制皇陵地形图，重点标出门道机关；赵参军整理所有机关破解工具，包括那套从西域商人手里换的'千机钥'。"
赵知微用力点头，转身时撞翻了供桌上的烛台。
火苗舔着桌角的绢布，他手忙脚乱去扑，发顶的呆毛在火光里一跳一跳："末将这就去库房，连当年先皇东巡时用的'破阵锥'都带上！"
谢长风将古籍拢进袖中，青衫在风里翻卷如云："属下己让人拓了《皇陵秘录》里的九门图，天亮前必能呈给大帅。"
秦霜盯着林昭的眼睛看了半刻，突然单膝跪地，铁枪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末将以秦家三百亡魂起誓，旧京一日在，大帅一日无后顾之忧。"
林昭伸手虚扶，掌心触到她铠甲上未干的血，温度还带着余温。
他喉间发紧，却只说了句："等我回来。"
皇陵外围的荒草有半人高，露水浸透了林昭的麻鞋。
他猫在断碑后，望着三百步外的篝火——十余个北狄斥候裹着狼皮，腰间挂着影门特有的黑绸腰牌。
赵知微扮成蓬头垢面的流民，正蹲在篝火边啃硬饼，破布下的千机钥硌得大腿生疼。
"听说影九大人三日后要开第一门？"赵知微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流民特有的沙哑，"小的在附近讨饭，见着好些人往山里搬火药。"
为首的北狄人眯起眼，狼皮帽下露出半张刀疤脸："你这小子......"
"小的就是嘴馋！"赵知微慌忙磕头，额头撞在石头上"咚"地响，"求大爷赏口热汤，小的啥都不说......"
刀疤脸吐了口唾沫，甩过去半块肉干："三日后丑时三刻，第一门开。
影九大人说了，谁要是坏了大事——"他抽出腰间短刀，在赵知微眼前划了道弧，"就把他的皮剥了蒙鼓。"
林昭藏在树后，看着赵知微连滚带爬退回来，袖口沾着草屑。
死士队长阿七递来布巾，赵知微擦着额头的血，手还在抖："大帅，影九要三日后开第一门。"他从怀里摸出个泥团，掰开后是张草纸，"这是他们的岗哨图，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
林昭展开草纸，月光下，红点蓝点密密麻麻标在岗亭、暗桩位置。
他折起纸团塞进怀里，抬头望了眼月亮——子时刚过，还有两个时辰。
"阿七带十人断后，其余跟我走。"他抽出腰间钢刀，刀鞘撞在石碑上，惊飞了几只夜鸦。
皇陵的石门隐在悬崖缝隙里，苔藓覆盖的门楣上刻着"乾"字左半部分，与赵知微手中的残玉严丝合缝。
林昭将残玉按进门缝，只听"咔"的轻响，石门裂开道半尺宽的缝隙。
里面黑得像泼了墨。
赵知微摸出火折子，火星溅起的瞬间，林昭看清了——地面嵌着七枚青铜兽首，每个兽首嘴里都含着半枚铜珠，正中央的地砖上刻着北斗七星图。
"这是'七星锁'。"赵知微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回响，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兽首的眼睛，"每个兽首对应北斗一星，顺序错了......"他指着墙角的骸骨，铠甲上还沾着锈红的血，"就是这个下场。"
林昭握紧钢刀，盯着赵知微的手。
参军的手指在兽首间跳跃，像在弹一首无声的曲子："天枢、天璇、天玑......"当第七枚铜珠"嗒"地落进兽首口中时，地面突然震动，中央的地砖缓缓下沉，露出向下的石阶。
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
林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混着石阶下若有若无的滴水声。
当赵知微的火折子照亮石壁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整面墙刻着九只玄鸟，每只玄鸟脚下都缠着蜿蜒的线条，正是《皇舆图》里的九州脉络。
"龙脉九图......"林昭轻声念，手指抚过石壁上的铭文，"得此图者，承天命，统西海。"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小字："借外寇之手清障，待龙符出则反客为主......"
"大帅！"阿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惊惶，"石门......"
林昭转身。
不知何时，他们进来的石门己缓缓闭合，而墓室最深处，另一道刻满云纹的石门正缓缓开启。
一缕金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像一把金色的剑，劈开了千年的黑暗。
林昭握紧钢刀，向前走了一步。
金光里，他看见门内影影绰绰的宫阙，飞檐上的脊兽在光里泛着玉色，台阶下的青铜麒麟正抬着前蹄，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来。
"真正的龙脉......"他低喃，脚步声在空旷的墓室里激起回音，"终于现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