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堂外的夜风卷着碎雪,刮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林昭站在密室门口,看着谢长风将那方刻着"龙脉"的玉简轻轻放进檀木匣,烛火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
"赵知微那边安排妥当了?"林昭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节无意识地叩着门框。
他今早特意让赵知微换了批"新守卫"——都是挑的生面孔,巡夜时脚步虚浮,腰刀挂得歪歪扭扭,连灯笼都举得忽高忽低。
这是要给影门探子递个信:天命堂的防备,松了。
谢长风将铜锁扣上,指腹擦过锁身的铜锈:"假守卫每更只绕前院半圈,后墙那棵老槐的枝桠压得更低了——足够他们翻进来。"他抬眼时目光如刀,"那支醉魂散的香灰,我特意留在窗缝里。
影门的探子最擅辨毒,闻到这味儿,该以为我们想迷晕来者,放松警惕。"
林昭垂眸盯着檀木匣,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今早捡到的那半张信笺,"北狄使者""赤水城外"几个字在脑子里打转。
影门要颠覆旧局,北狄要乱中取利,这两股祸水若是拧成绳...他攥紧了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今晚若能钓出影九的人,哪怕只钓半根线头,也要把整团乱麻拽出来。"
"吱呀——"
极轻的响动从房梁传来。
林昭与谢长风同时抬头,却只看见月光在青瓦上流淌。
密室里的烛火突然晃了晃,一片枯叶"啪"地拍在窗纸上。
谢长风的手按上腰间短刃,却被林昭轻轻按住。
后者摇了摇头,指了指墙角那尊落满灰的青铜鼎——鼎身的云纹间,一道极细的线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檐外的黑影伏在瓦当间,舌尖轻轻舔过唇角。
他方才用匕首挑开窗缝,刮下的香灰还黏在指尖,确是醉魂散的味道。
这药他熟得很,迷倒寻常守卫足够,可对影门死士...他无声笑了笑,指尖在瓦当上一扣,整个人如狸猫般滑向密室后窗。
后窗的插销早被他用薄刃挑开。
黑影贴着墙根溜进密室时,目光先扫过檀木匣——铜锁泛着冷光,像只蛰伏的兽。
他又瞥向墙角的青铜鼎,鼎身的云纹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看不出异样。
"啪嗒。"
黑影的脚尖踢到块碎瓷。
他瞬间僵住,待确认响动没惊动人,才弯腰去捡。
可就在他低头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檀木匣的铜锁——锁芯处泛着极淡的青芒。
"不好!"
黑影旋身要退,头顶却传来"咔"的轻响。
铁网从房梁上轰然落下,将他兜头罩住。
几乎同时,墙角的青铜鼎"砰"地炸开,上百根淬毒的细针如暴雨般激射而出!
黑影在铁网里翻滚,腰间短刃劈出数道寒光。
可他终究慢了半拍——左肩、右肋、小腿各中一针。
他咬着牙撞向铁网,金属交鸣声响彻密室,却连网丝都没撞断半根。
"束手就擒,留你全尸。"林昭从阴影里走出,手中烛台将光线劈成两半。
他的目光扫过刺客染血的左肩,那里的针尾还沾着淡蓝色的药渍——是赵知微新配的"软筋散",中三针足够让武师瘫成泥。
刺客瞪着林昭,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突然仰头撞向铁网,额头撞得血肉模糊,却还是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谢长风取出帕子擦手:"硬骨头。"他蹲下身,指尖捏住刺客下巴,"林帅最厌浪费时间。
你若不说,我便让人把你吊在城门楼子上,每日割片肉喂野狗——"
"谢先生。"林昭打断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把这解药喂他。"
赵知微接过瓶子,凑到鼻前嗅了嗅:"迷心散的解药?"
"他中了软筋散,现在喂解药,能让他脑子清醒些。"林昭的拇指着瓶颈,"清醒的人,才知道疼。"
刺客的瞳孔骤然收缩。
当赵知微捏着他的下巴灌药时,他挣扎得更凶,却终究敌不过西人合力。
药汁顺着嘴角流进喉咙的刹那,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额角的血混着冷汗往下淌。
"影九在哪?"林昭蹲下来,与他平视,"北狄使者住哪间驿馆?
你们约了什么时辰见面?"
刺客盯着林昭的眼睛,突然笑了:"林帅...你以为...能问出什么?"
谢长风的短刃抵住他咽喉:"你身上的毒,三个时辰就会攻心。
不说,你连全尸都留不下。"
刺客的笑容更盛,染血的牙齿在烛火下泛着青:"影九...乃影门残部之首,藏身赤水城外..."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与北狄二王子使者...密会...换中原内乱之机..."
林昭的指节捏得发白:"北狄二王子?他们不是在争位?"
"争位..."刺客的声音突然拔高,"所以才要...扶个傀儡...林帅若能...杀了使者..."他突然剧烈抽搐,"你赢不了...影九...不在赤水..."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涣散。林昭伸手探向他颈脉,己没了跳动。
"混账!"赵知微踢了铁网一脚,"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影九不在赤水?
那他之前说的都是假话?"
谢长风翻着刺客的衣襟,从内袋里摸出枚血玉令。
玉令背面刻着"影九·北线"西个小字,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看来影门分了南北两脉,这北线的人,怕只是棋子。"
林昭攥着血玉令,指腹被玉棱划破也浑然不觉。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正浓,雪却停了。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地敲在人心上。
"去请秦将军。"林昭对赵知微道,"就说我要调三百轻骑,今夜子时前必须出城。"
赵知微领命而去。
谢长风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道:"赤水城外设伏?
可刺客临死说影九不在那..."
"所以才要去。"林昭将血玉令收进袖中,"若他说的是真,我们扑个空;若他说的是假...那赤水城外,定有更要紧的东西。"
不多时,秦霜裹着寒风冲进密室。
她腰间的霸王枪枪缨还滴着融雪,枪柄上的铜钉被握得发亮:"林帅要我去哪?"
"赤水城外,密林设伏。"林昭将半张信笺递给她,"影门与北狄使者的密会,就在那里。"
秦霜扫了眼信笺,拇指蹭过枪头:"三百轻骑足够。
我今夜就走,天亮前能到。"
"谢先生。"林昭转向谋士,"旧京这边,你继续放风说龙脉玉简己被我藏去南院。
影九若闻风,该会再派死士。"
谢长风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众人陆续离去后,林昭独自登上天命堂的飞檐。
他望着秦霜的骑兵队像条黑蛇般消失在城门洞,又低头看向掌心的血玉令。
刺客临死前的话在耳边回响:"影九不在赤水..."
风卷着雪粒打在他脸上,林昭却觉得后颈发凉。
他摸出那方龙脉玉简,玉质的凉意透过掌心首窜脑门——这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