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敲过，林府后巷的青石板上突然炸响一串急骤的马蹄声。
赵知微的玄色官靴碾过满地碎琼乱玉般的月光，腰间铜符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时，林昭正握着狼毫在舆图上圈点燕云十六州。
阿九立在他身侧，刀鞘上的红缨被穿堂风撩得微颤，像一滴悬而未落的血。
"大人！"赵知微掀帘的手带翻了案角茶盏，滚水溅在舆图边缘，将"李州"二字洇成模糊的墨团。
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砸在青砖上，染湿了半片衣襟，"北狄的密使，三日前进了李铎的辕门。"
林昭的狼毫"啪"地断在指节间。
他垂眸扫过赵知微递来的密报，烛火在纸页上跳动，映出一行小字："李铎许三城换北狄铁骑五千，境内连夜抓丁，民户十抽其三。"
案头铜鹤香炉里的沉水香正燃到紧要处，青烟盘旋着撞碎在他紧绷的下颌线。
林昭指腹过密报边缘，那里还沾着赵知微掌心的汗，带着点咸涩的温度——这是暗桩用血浸透的密信，每一个字都浸着人命。
"他这是要抢在我动手前，先发制人。"林昭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铁，"周庆的脑袋挂在城门才七日，李铎就坐不住了。"
"此人素以老成持重著称。"谢长风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口，月白首裰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上回送的二十车盐铁，他还推说要'共商国是'，如今却急着引北狄入关......"他目光扫过舆图上被水洇开的李州，"怕是探到了我们调粮秣的动静。"
林昭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案上那叠周庆通敌的密信："既然他急，我们便给他再添把火。"他转头看向赵知微，"子时前，让东市的说书人开始唱《李藩王夜会狼主》，西市的米铺伙计要把'李铎要学安禄山'的话，掺在米袋子里卖给每一户。"
赵知微喉头动了动，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燃案角信笺："朝里的言官，末将己安排了三个，明日早朝会把李铎与图鲁可汗的密信抄本呈给陛下。"
"好。"林昭指尖划过舆图上李州到京城的官道，"等陛下召他入京对质......"
"他必定称病不赴。"谢长风接过话头，目光微沉，"到那时，朝野上下都会认定他心里有鬼。"
更漏"滴答"一声，林昭突然扯下腰间虎符拍在案上："赵参军，去调京师三营南下。"他指腹碾过虎符上的螭纹，"李铎的五千北狄骑兵，加上强征的两万壮丁，总兵力约莫三万。
我们需要......"
"大人！"阿九突然出声，刀鞘重重磕在地上，"三营的张副将，方才带着兵符跑了。"
烛火"噗"地灭了一盏。
林昭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针尖——张副将是上个月才从周庆旧部里收编的，当时谢长风还说"此人眼神太活，不可重用"。
他捏着虎符的手骤然收紧，骨节泛白："他投奔李铎去了？"
"是。"阿九从靴筒里摸出半块断裂的青铜令牌，"门房说他走时，马背上捆着三箱东西，像是兵符匣子。"
谢长风借着重燃的烛火看清那半块令牌，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李铎的私印！
原来他早就在三营安了钉子。"
林昭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子："他想先动？
那就成全他。"他抓起舆图甩在案上，李州的位置被指甲抠出个洞，"传我命令：三营按原计划南下，但沿途故意放缓行军速度。"
"大人？"赵知微愣住。
"让张副将把'三营兵力不足'的消息带给李铎。"林昭的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个圈，"再让你手下的暗桩，跟着叛逃的士卒混进李铎营里——"他转头看向谢长风，"赵参军前日说，系统新兑换的钢刀还有三千把？"
谢长风眼睛一亮："大人是要......"
"把钢刀和精铁重甲，混在给三营的'补给'里。"林昭指节敲了敲桌案，"那些叛逃的士卒，会替我们把这些'军械'送到李铎的粮仓边。"
谢长风倒吸一口冷气："此计太险！若被李铎发现......"
"真正的战争，不在阵前。"林昭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轻得像叹息，"在人心。"
七日后，李铎的十万大军果然沿着官道南下。
林昭立在演武场高台上，看着三营士卒故意丢盔弃甲往回撤，嘴角勾出抹冷笑——那些溃退的士兵里，有一半是他从流民里挑出的精壮，此刻正把怀里的钢刀往李铎的粮仓方向带。
是夜，月黑如墨。
林昭翻身上马时，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霜，发出沙沙的响。
三千轻骑早己候在门外，马嘴都裹着棉布，马蹄包着毡布，像一群蛰伏的夜枭。
"赵参军的内应，可在粮仓？"林昭按住腰间横刀。
"回大人，暗桩前日己混进粮队，火油就埋在粮仓第三排草垛下。"阿九的刀在月光下闪了闪。
"出发。"林昭一夹马腹，玄驹长嘶着冲了出去。
李铎的粮仓建在官道旁的山坳里，二十堆草垛像黑黢黢的小山。
林昭勒住马时，正看见暗桩的信号——第三堆草垛顶飘起半片红布，像一滴血。
"放火！"林昭抽出横刀，刀鞘磕在鞍桥上。
三十支火箭划破夜空，精准地扎进第三排草垛。
火油遇火即燃，刹那间红光映天，劈啪声里夹杂着粮食焦糊的气味。
李铎的守粮兵慌作一团，有的抱头鼠窜，有的抄起水桶往火里扑——却不知水桶里的水，早被暗桩换成了酒。
"杀！"林昭挥刀劈翻第一个冲过来的敌将，钢刀入肉的声音比预想中更利落。
他这才想起，方才那敌将手里的刀，刀身发乌，正是三营故意"遗落"的劣质铁刀，哪里敌得过系统兑换的精钢横刀？
火光中，李铎的旗帜被烧得卷曲，他本人骑在马上，盔缨乱颤，正声嘶力竭地喊着"稳住阵脚"。
林昭驱马冲过去时，正看见几个溃兵抱着亮闪闪的东西往他马前跑——是方才混在粮车里的钢刀，此刻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反了！
你们......"李铎的话被喊杀声淹没。
他的亲兵突然调转刀头，钢刀捅进他后背时，林昭正砍翻最后一个挡路的校尉。
"李藩王，这箭，你终究是射早了。"林昭勒住马，望着李铎栽倒在火海里的身影，声音被火光烤得发烫。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临江城的轮廓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林昭立在城外高坡上，看着残兵潮水般退进城门，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虎符。
阿九递来水囊，他却没接，只是望着城墙上晃动的人影，低低道："传我命令，围了临江城。"
"大人不攻城？"阿九有些意外。
林昭望着城楼上飘起的白旗，嘴角勾出抹若有若无的笑："有些城，围久了，自己就开了。"
晨雾漫上来，模糊了他的眉眼。
远处传来守城兵的哭嚎，混着烧焦的粮食味，飘进他的鼻腔——这味道，像极了三年前他刚穿越时，流民堆里腐尸的气息。
但这一次，他手里握着的，不再是讨饭的破碗，而是能碾碎一切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