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校场己被火把映得透亮。
林昭站在点将台上,玄黑甲胄上的麒麟暗纹随着呼吸起伏,每一片甲叶都泛着冷硬的光。
他的左手按在腰间横刀的吞口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他刻意保持的姿态,既显威严,又让台下的士兵看出统帅的紧张与他们同频。
“都抬头!”林昭突然暴喝一声。
前排的百夫长猛地抬头,撞进那双灼亮的眼睛里。
晨光穿透雾霭,在林昭的眉骨投下阴影,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火:“你们知道为什么要南下?是为了朝廷的圣旨?为了我林昭的官印?”他抽出横刀,刀锋挑开一片晨雾,“不!是为了你们家乡被周庆军抢走的粮车!为了你们村口被烧得只剩焦木的祠堂!为了你们老娘用最后半块饼换回来的,还没断气的小崽子!”
校场炸开抽气声。
有老兵攥紧了腰间的布囊,那里面装着家乡寄来的最后一封血书;有新兵红了眼眶,他上个月才收到家书说妹妹被周庆军抓去充作军粮。
林昭的声音像烧红的铁锥,一下下戳进他们的肺管子:“周庆的兵吃着百姓的粮,踩着百姓的骨,今天我带你们去讨——”他刀尖重重戳向南方,“讨回公道!讨回本该属于你们的,活人的体面!”
“杀!杀!杀!”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嗓子,声浪如滚雷炸响。
谢长风站在台侧,看着那些原本眼神涣散的士兵此刻眼底燃起火,喉结动了动——他终于明白林昭为何坚持要穿甲胄站在这里。
文人的官印镇不住兵,只有与他们同血同肉的人,才能让这些久疏战阵的京营变成真正的刀。
“出发!”林昭扣上头盔,玄色披风被风卷起,像一团烧不熄的云。
大军开拔时,赵知微站在城门口,望着逐渐远去的旌旗,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铜符——那是林昭临行前塞给他的粮草调度令。
“赵参军。”身后传来亲兵的低语,“西市粮栈的账册送来了。”赵知微猛地回神,转身时靴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接过账册翻开,目光扫过“存粮三万石”的记录,嘴角终于扯出半道弧度——林昭走前说“断粮道要断得干净”,他赵知微,断不会让统帅的谋划在粮草上栽跟头。
周景的伏兵是在第三日出现的。
林昭骑在马上,听着前方斥候的汇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谢长风勒马凑近,见他指尖在鞍鞯上敲出规律的节奏——那是现代金融分析时计算风险的习惯。
“周庆以为我们孤军深入?”谢长风压低声音,“他儿子倒真像他,眼里只有兵力多寡,看不见人心向背。”
“人心是刀,疑兵是鞘。”林昭拍了拍谢长风的肩膀,“去传令,前军卸甲,把辎重车推到路边。”
谢长风瞳孔微缩:“大人是要……”
“诱他来抢。”林昭的马蹄突然扬起,“告诉弟兄们,等周景军冲过那片芦苇荡,就把他们的退路堵死。”
正午的阳光晒得芦苇叶发脆。
周景站在高处,望着前方卸甲的京营士兵,笑得前仰后合:“林昭不过是个会耍嘴皮子的书生!传我令,全军冲锋,抢了辎重,砍了他的头!”
战鼓擂响时,林昭正站在芦苇荡后的土坡上。
他摸出怀里的系统面板,积分数字随着伏兵的就位不断跳动——这些都是他提前用积分兑换的死士,此刻正像钉子般楔在周景军的退路。
“放!”他大喝一声。
火箭划破天际,点燃了芦苇荡。
周景军的喊杀声瞬间变了调,前有京营反身冲锋,后有死士截杀,火舌卷着浓烟扑来,将两万大军困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林昭抽出横刀,刀锋上的血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去告诉周景,敢动百姓的粮,就要拿命来偿。”
襄州城的城墙在第七日凌晨被火光映红。
林昭站在离城三里的高坡上,看着城头上的火把东倒西歪——内应的火折子己经点燃了粮仓。
谢长风递来酒囊,他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烧进胃里:“谢先生的策反,比我预计的还快一日。”
“守将的亲兵早受够了周庆的苛待。”谢长风望着城墙上乱窜的人影,“他们说,周庆连军粮都克扣去换北狄的马,这样的主,谁肯为他死?”
“开城门了!”亲兵的嘶吼划破夜空。
林昭一甩披风,纵马冲在最前。
玄黑甲胄撞开城门的刹那,他听见身后如潮的喊杀声——这是京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冲锋,他们的刀砍向的不再是训练用的草人,而是压迫百姓的恶徒。
周庆是在城南的巷子里被阿九追上的。
这个曾杀过三十七个流民的藩王此刻缩在酒缸后,脸上的脂粉被冷汗冲成花脸:“你、你不能杀我!我是皇亲!”
阿九的刀没入他咽喉时,林昭刚走进城主府。
烛火照亮案头的密信,最上面一封盖着北狄狼头印——周庆果然在和外族勾结。
他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兴奋——这一仗,他不仅灭了周庆,更坐实了“清君侧”的大义。
凯旋那日,长安街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有白发老妇跪在道边,举着用面捏的林昭像;有孩童举着草扎的刀枪,喊着“林大帅”。
皇帝站在朱雀门前,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仍笑着将玉辂让给林昭:“卿之功绩,当乘此车。”
谢长风跟在马后,望着林昭被百姓抛来的鲜花淹没的背影,轻声道:“大人,如今京营只认您的令旗,百姓只念您的名字。”
“这才只是开始。”林昭望着宫城上的琉璃瓦,声音轻得像叹息。
是夜,林府书房的烛火一首亮着。
林昭站在窗前,望着东墙那幅未完成的天下舆图,手指停在“燕云”二字上。
阿九静立在阴影里,听他低低道:“阿九,你说李铎现在在做什么?”
“大概在数北狄送来的金叶子。”阿九的声音像淬了冰。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昭转身时,正看见赵知微掀开门帘,腰间的铜符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手里攥着半卷密报,额角的汗还在往下淌:“大人,北狄……”
“先喝口水。”林昭的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却牢牢锁在那卷密报上。
赵知微喉结动了动,将密报递上。
烛火在纸页上跳动,映出几个血字:“李铎遣使北狄,约以三城换铁骑五万。”
林昭的手指缓缓蜷起,玄色披风在身后荡开一道暗浪。
窗外,更鼓敲响了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