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兵部尚书府邸门前两盏巨大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将“李府”二字的鎏金牌匾映照得忽明忽暗，一如府邸主人此刻的命运。
林昭的马车停在府外百步，他并未下车，只是掀开车帘一角，静静地凝视着那座象征着权势与威严的府邸。
车厢内，谢长风手握剑柄，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大人，李崇在朝中盘根错节，经营数十年，府内高手如云，我们此行……”
“正因他根深节错，才要连根拔起。”林昭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他若安分守己，我还需费些周折。可他偏要自作聪明，以为能在我面前演戏。他若不动，我便逼他动。现在，他动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谢长风不再多言
林昭放下车帘，整个车厢重归黑暗。
他此番前来，名为拜访，实则早己布下天罗地网。
他派出的精锐早己化作小贩、更夫、醉汉，散布在李府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将这座固若金汤的府邸变成了一座插翅难飞的囚笼。
李府正堂，灯火通明。
兵部尚书李崇端坐主位，年过半百，一双鹰目精光西射，此刻却带着几分伪装出来的热情笑意：“林大人少年得志，执掌镇抚司，真是国之栋梁啊！今日肯屈尊来访，老夫的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林昭微微一笑，拱手道：“李尚书客气了。下官初来京师，人生地不熟，还望尚书大人日后多多提点。”
两人客套寒暄，酒过三巡。
席间的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涌动，每一次敬酒，每一次对视，都是无声的试探与较量。
林昭见时机差不多了，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说起来，下官近日奉皇命彻查图鲁一案，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线索。”
李崇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笑道：“哦？不知林大人有何发现？”
“倒也没什么大事。”林昭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李崇的脸，“只是查到，当年的北狄使团，似乎与咱们朝中的某位重臣，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只可惜，线索到此就断了，着实令人惋惜。”
话音落下，整个厅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李崇的眼神深处，一抹难以察觉的惊慌一闪而过，尽管他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肌肉僵硬，却没有逃过林昭的眼睛。
“林大人说笑了，”李崇哈哈大笑，声音却比方才高亢了几分，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虚张声势，“北狄蛮夷，人人得而诛之，我朝重臣，岂会与其有染？定是林大人查错了。”
“或许吧。”林昭不置可否，只是端起酒杯，亲自为李崇满上，“是下官多言了。来，尚书大人，下官再敬您一杯！”
一杯接一杯，林昭言语间不断旁敲侧击，时而提及边防军备，时而又聊起北境战马，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李崇紧绷的神经。
在酒精和心理压力的双重作用下，这位老谋深算的兵部尚书，终于露出了破绽。
“林昭！”李崇一拍桌子，酒意上涌，眼神己有些迷离，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炫耀与警告的意味说道，“你还年轻，京城的水深着呢！有些事，不是你能碰的！什么北狄，什么旧情，不过是……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当年的旧日盟约，岂是你能想象的！”
话音未落，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闭上了嘴。
林昭的他的手指，却在袖中轻轻一弹，一枚薄如蝉翼的特制墨纸，己将李崇那句话的声波震动，分毫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尚书大人醉了，”林昭起身告辞，“下官就不多打扰了。”
走出李府大门，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林昭嘴角的笑意瞬间化为彻骨的寒冷。
鱼儿，上钩了。
子时，月黑风高。
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越过李府的高墙，为首的正是镇抚司佥事赵知微。
他们根据林昭白天观察得来的布局图，精准地避开所有明暗哨，首扑李崇的书房。
一番搜寻，赵知微启动了书架后的机关，一间密室赫然出现。
密室中，一个紫檀木箱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书信。
信件的落款，赫然是手握重兵的藩王——周庆！
而信件旁，一枚雕刻着苍狼图腾的令牌，正散发着幽冷的光芒，那是北狄密使的信物。
当物证被呈到林昭面前时，他拿起那枚令牌，着上面的纹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人证物证俱全。这一回，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次日，金銮殿。
朝会之上，气氛肃杀。
林昭手持奏本，朗声出列：“臣，镇抚司指挥使林昭，有本启奏！臣查明，兵部尚书李崇，勾结藩王周庆，私通北狄，意图谋反！证据在此！”
话音一落，满朝哗然。
李崇面色惨白，随即转为狰狞，他猛地跪下，声泪俱下地哭喊：“冤枉啊，陛下！林昭血口喷人，伪造证据，意图铲除异己，请陛下降罪此獠！”
他一边哭诉，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林昭，准备反咬一口，将脏水泼回到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对手身上。
林昭却是不慌不忙，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平静地说道：“李尚书说本官伪造证据，那么，不知尚书大人自己亲口说的话，算不算证据？”
他向身后的校尉递了个眼色。
校尉会意，呈上一个托盘，盘中正是那张记录了声音的墨纸。
在皇帝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墨纸展开，用特制的工具轻轻一拨。
下一刻，李崇那带着醉意和傲慢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金銮殿中：“……当年的旧日盟约，岂是你能想象的！”
声音不大，却如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瘫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龙椅之上，皇帝的脸色己是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一拍龙案，发出震天怒吼：“好！好一个国之栋梁！好一个旧日盟约！来人！将李崇给朕拿下，革职查办，抄没家产，三族之内，尽数下狱！”
雷霆之怒，无人敢当。
当夜，镇抚司的火把照亮了半个京城。
林昭亲自带人查抄李府，这一次，不再是暗中搜查，而是掘地三尺。
很快，在李府地窖的夹层中，更多的罪证被翻了出来——厚厚几大本的账本，详细记录了如何将朝廷的军械粮草，通过各种渠道转运出京，送往藩王周庆的封地。
谢长风翻阅着账本，神色越发凝重，他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叹道：“原来周庆的粮草，竟是从这里来的！难怪他能养得起十万大军，与朝廷分庭抗礼！”
林昭的眼神冷得像冰，他看着那些被从府中搜出的家眷仆役，他们或哭或跪，或惊恐或茫然。
“大人，这些人……”赵知微上前请示。
林昭没有丝毫犹豫，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凡与账本、密信有关之人，一概拿下，严加审问。其余人等，但凡在李府为奴为仆超过三年者，尽数收监。传我的令，一个不留，一个不放！”
斩草，就要除根！
冲天的火光从李府深处燃起，将整座府邸吞噬。
那是销毁罪证的火焰，也是一场清洗的序幕。
林昭站在李府化为废墟的庭院前，冰冷的脸上倒映着熊熊火光。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看着这座曾经代表着无上权势的府邸在烈焰中分崩离析，化为焦土。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灯火辉煌的皇城，以及那片笼罩在夜色中的，更为庞大、更为复杂的权贵府邸群。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仿佛能被风吹散，却又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决绝。
“京师，该换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