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林昭立在西首门外的茶棚里,望着宫墙下巡夜灯笼的光晕像流萤般游移。
他指尖着腰间的玉牌——那是皇帝特赐的"夜禁通行令",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将军,赵参军的人己在东市开了五家茶铺。"谢长风从阴影里闪出来,青衫下摆沾着星点泥渍,"流言说'太平军要趁夜调粮入城',守城都尉刚拨了三百禁军去粮仓。"
林昭抬眼望了望宫城方向,奉天殿的飞檐在月光下泛着冷白:"东宫的骚动呢?"
"刘三带着二十个死士,扮成御膳房杂役往储秀宫送了箱馊饭。"谢长风嘴角勾起抹淡笑,"现在储秀宫的嬷嬷们正拿着扫帚追着他们打,守地道的巡防队己经去了两队。"
林昭摸出怀里的怀表——这是系统兑换的"西洋奇物",指针正指向戌时三刻。
他扯了扯玄色披风,将脸埋进毛领里:"去接阿九。"
西侧偏殿的门缝里漏出的霉味比白日更重。
阿九缩在廊下的夹竹桃后,宦官服的袖口沾着青苔。
她听见脚步声逼近,立刻垂下头,让碎发遮住半张脸——这是林昭教她的"低眉顺眼"法,最能让巡夜侍卫放松警惕。
"小顺子,又偷懒?"巡夜的金吾卫提着灯笼晃过来,刀鞘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阿九捏着抹布的手紧了紧,喉间挤出尖细的嗓音:"张大哥,奴才这不是擦完佛堂,想歇口气么?"她指了指怀里的铜盆,"您闻闻,这香灰水还没倒呢。"
金吾卫的灯笼凑近,照见盆里浑浊的水泛着檀香味。
他哼了声,用刀背敲了敲阿九的额头:"赶紧去倒,再被我逮着偷懒,仔细皮鞭!"
脚步声渐远,阿九这才首起腰。
她摸向墙角那方青石板——白日里林昭用匕首挑过的缝隙还在,此刻被她用碎瓷片卡着,防止石板自动合上。
指尖刚碰到石缝,就有凉气顺着指节窜上来,像浸在冰水里。
"咔嗒。"
青石板被掀开的瞬间,霉味混着腐土味涌出来。
阿九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亮后探进地道。
石阶上结着滑溜溜的青苔,墙缝里渗出的水珠正"滴答"砸在石面上。
她将火折子插在第一级台阶的凹处,又摸出随身携带的朱砂,在墙上画了个极小的箭头——这是林昭教的标记法,每隔十步留个记号,防止迷路。
地道越往下越窄,阿九的肩膀擦过潮湿的土墙,土屑簌簌落进衣领。
她数到第七个火折子标记时,前方突然传来低哑的交谈声,夹杂着生硬的北狄口音。
"...可汗说三日后必须拿到兵符。"
"那老东西要是再推托..."
阿九的脚步顿住。
她贴着墙根慢慢挪过去,火折子的光映出两双皮靴——高腰鹿皮,靴底钉着铜钉,正是北狄武士的装扮。
"阿九。"
头顶传来极轻的叩瓦声。
阿九抬头,见林昭的影子在地道口晃了晃,随后一块小石子落下来,正砸在她脚边。
她摸出怀里的竹筒,对着上方吹了声短哨——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林昭顺着石阶下来时,靴底碾过阿九留下的朱砂印。
他接过阿九递来的火折子,火光映出地道尽头那扇石门——门楣上刻着褪色的云纹,门缝里漏出若有若无的檀香。
"密室。"林昭的指腹蹭过石门上的铜环,"图鲁应该在里面。"
阿九从腰间解下布包,里面是系统兑换的"迷香散"——林昭特意选了"三日即散"的低毒款,既能制人昏迷,又不留痕迹。
她摸出根细竹管,将粉末顺着门缝吹进去,又摸出火折子凑过去。
"嗤——"
檀香混着药粉的甜腥气飘出来。
林昭退到五步外,盯着石门。
半柱香后,门内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动手。"
石门被两人合力推开的瞬间,霉味里裹着更浓的檀香味。
林昭的火折子照亮室内:正中央摆着张檀木案,案上堆着羊皮卷和金漆木匣;墙角躺着两个北狄武士,腰间的弯刀还挂在鞘上;主位上瘫着个灰袍老者,白发用玉簪随意挽着,面容却很是清癯。
"周阁老?"阿九的声音发颤。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老者正是当今皇帝最信任的内阁首辅周正言,三朝老臣,上个月还在早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与北狄血战到底"。
周正言的眼皮动了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林昭抽出腰间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说,北狄给了你什么?"
"林...林将军..."周正言的声音带着痰音,"你不过是个流民出身的草莽,也配审我?"
林昭的匕首往下压了压,在他脖颈上划出血珠:"你勾结北狄,意图另立新君,当我查不到?"他指了指案上的羊皮卷,"这上面写着'奉大乾废帝三子为君',废帝三子早就在二十年前的霍乱里死了,你当我是傻子?"
周正言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望着林昭腰间的系统仓库玉佩——那是只有系统宿主才能看见的淡金色光晕,突然笑了:"原来你...你有..."
"闭嘴!"林昭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阿九,把这些文书全收走。"他扯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周正言的头,"说,图鲁现在在哪?"
"图鲁...他去了西偏殿的暗室..."周正言的声音含混,"不...不对,他说要等地道里的..."
"将军!"阿九突然低喝。
她蹲在案边,正翻着个鎏金匣子,"这里有份密信,是给太妃的。"
林昭的呼吸一滞。
他抢过信笺扫了两眼,指节捏得发白——信里赫然写着"陛下龙体有恙,太妃监国乃天命所归"。
他将信笺塞进怀里,转身对阿九道:"把周正言捆了,用迷香再喂他一次。"
阿九麻利地用腰带捆住周正言的手脚,又往他嘴里塞了团浸过迷香的布。
林昭则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在案上的空白信笺上飞快写着什么。
"这是伪造的北狄密信。"他将信笺塞进周正言的衣襟,"就说图鲁见事情败露,带着残部逃往西戎了。"他拍了拍周正言的脸,"等你醒过来,就说自己是被图鲁胁迫的——你说陛下会信么?"
周正言的眼神瞬间慌乱。
林昭不再看他,转身往地道口走。
阿九提着装满文书的布包跟在后面,走到第七个火折子标记时,她突然顿住:"将军,你听。"
地道深处传来极轻的滴水声,比他们来时的更清晰。
阿九摸出火折子往前照,只见前方的土墙有道半人高的裂缝,裂缝里渗出的水在地上积成小潭,潭边有新鲜的鞋印——是绣着云纹的朝靴。
"地道深处还有岔路。"阿九低声道,"通往...通往皇宫正殿的方向。"
林昭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那道裂缝里渗进来的微光——像是从某个未封闭的通风口漏下的月光。
远处传来巡夜的更鼓声,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嘴角勾起抹冷硬的笑:"走,去会会这位'客人'。"
阿九将火折子吹亮,火光映出裂缝里更深的黑暗。
两人刚要迈步,地道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昭反手将阿九推进裂缝,自己则背贴着墙,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什么人?"巡夜的金吾卫提着灯笼冲进来,"谁把青石板掀开了?"
林昭的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令牌——是御林军统领的亲卫。
他摸出怀里的通行令,在灯笼下晃了晃:"奉陛下密旨查案,闲杂人等退下。"
金吾卫的灯笼光映出他腰间的将军印,立刻躬身退到一旁。
林昭转身时,瞥见裂缝里阿九的眼睛在暗处发亮,像两颗淬了毒的星子。
地道深处的滴水声还在响。
林昭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又看了看裂缝里的黑暗——那里藏着的,或许是比周正言更棘手的角色。
他整理了下披风,对阿九招了招手:"走,该去会会这位'老朋友'了。"
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地道深处,只留下火折子的光,像鬼火般往更暗的地方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