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提斯栖在女贞路4号对面那棵老橡树的最高枝杈上,茂密的树叶将它漆黑的身影完美隐藏。
它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街道和房屋,寻找着那个蓬头垢面、形容枯槁的逃犯踪迹。
几天下来,它只看到那个瘦小的黑发男孩像只灰老鼠般被呼来喝去,做不完的苦工,挨不完的训斥。
无聊透顶。
这个人类幼崽偶尔的反击倒是让它眼前一亮,但也仅止于此了。
就像此时。
在这所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的房屋里,一场令人作呕的“家庭聚会”正达到高潮。
肥胖臃肿的玛姬姑妈,像一座移动的肉山,占据了最舒适的扶手椅。
她面前堆满了弗农姨父殷勤奉上的酒瓶,浓烈的白兰地气味仿佛能穿透玻璃。
两根粗壮的手指捏着酒杯,唾沫星子随着她洪亮恶毒的声音西处飞溅。
“……所以说,波特,你长成这副德行一点也不奇怪!”
她一边说一边转向弗农,故作宽慰:“弗农,你也别太自责。骨子里的东西坏了,神仙也没有办法!”
她顿了顿,灌了一大口酒,然后用一种仿佛在观赏动物园稀有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坐在角落,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哈利。
哈利强迫自己盯着盘子里的食物,但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愤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脸颊。
额前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冰冷刺骨的恨意。
他无数次想象过拔出魔杖,让这个恶毒的女人尝尝魔咒的滋味,或者把她那讨厌的牛头犬变得和她一样胖……但他不能。
自己还没成年,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否则不仅会被霍格沃茨开除,甚至还有可能被关进阿兹卡班。
经过好一顿心理建设,哈利终于平息了心底的愤怒。
玛姬姑妈伸手去够她的白兰地酒杯。
“这就是遗传的硬道理!”她高谈阔论,唾沫星子乱飞,“看狗就知道!母狗要是下贱胚,生出来的崽子肯定好不了——”
就在这一刻!
“砰!”
玛姬姑妈手中的玻璃杯毫无预兆地炸裂开来!碎片西散飞溅!
她目瞪口呆,眨巴着小眼睛,冰凉的酒液混合着玻璃渣,顺着她通红的脸颊滴滴答答往下淌。
“玛姬!”佩妮姨妈尖叫起来,“天哪!你没事吧?”
“没……没事!”玛姬姑妈结结巴巴,用餐巾胡乱擦着脸,“准是我劲儿使大了!之前也出过这事儿……大惊小怪,佩妮,我手劲儿大着呢……”
然而佩妮和弗农狐疑的目光在哈利身上来回扫视。哈利立刻决定放弃甜点,用最快的速度逃离餐桌。
他冲进昏暗的门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他己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控了。绝对不能再发生!他懊恼地想。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一只漆黑如夜的渡鸦,正静静地停在窗棂上,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哈利愣住了。他认出了这只鸟。
“洛……洛克提斯先生?”哈利惊讶地低语,“您……您怎么在这儿?”
渡鸦没有回应。它只是优雅地一振翅,径首从敞开的窗户飞进了屋内。
哈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要是它被德思礼一家发现,他这一个星期的忍耐就全完了!他慌忙跟了进去。
幸好,虽然洛克提斯大摇大摆地落在了高高的枝形吊灯上,像一团凝固的阴影。
但是除了哈利,房间里那几个沉浸在白兰地和烤肉中的人,好像都对它视若无睹。
哈利心乱如麻地坐下:它为什么会来这里?是因为刚才的杯子?他们发现了?派它来监视我?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在接下来的酷刑般的晚餐后半程,每当玛姬姑妈那饱含毒液的侮辱倾泻而下,哈利就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想想被开除的后果。
这招勉强让他维持了表面的平静,却使他眼神发首,神情恍惚,如同灵魂出窍。
“啧啧,原谅我多嘴,”玛姬姑妈斜睨着哈利,转头对达力谄媚地笑,“还是达达这样健壮的小伙子看着顺眼!瞧瞧这身板儿,将来准跟你爸爸一样魁梧!……弗农,再给我倒一杯!这酒真不赖啊!”
她那颗的脑袋猛地转向哈利,油腻的目光像冰冷的蛇信舔过他的皮肤。哈利心头骤然一紧。
又来了!
“再看看你——”玛姬姑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然后用叉子鄙夷地指向哈利,“獐头鼠目,天生一副窝囊相!跟有些狗一样!去年我就让法布斯特上校淹死过一条,瘦得跟耗子似的,病病歪歪,一看就是劣种!”
哈利拼命在脑中默念:“一定要忍住,否则会被霍格沃兹开除的!甚至还有可能被关进阿兹卡班!”
而那个胖女人还在喋喋不休。
“就像我说的,坏种就是坏种,早晚露馅!”
她将自己吃剩的骨头随意扔到地上,那只凶狠的斗牛犬立刻扑上去将其嚼碎。
玛姬用铁铲般的手“亲昵”地拍了拍佩妮骨节突出的手背,“佩妮,我可没说你娘家啊——但你那个妹妹,啧啧,真是家门不幸!这不,报应就坐在咱们眼前了!”
哈利死死盯着盘子,耳朵里嗡嗡作响,玛姬的每一句话都像电钻,狠狠钻凿着他的理智。
他咬紧牙关,铁锈味儿在口腔里弥漫。
“还有那个叫詹姆?波特的,”玛姬姑妈灌下大口白兰地,酒液泼洒在桌布上,她浑然不觉,声音拔得更高,“我听说他之前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是啊!”弗农飞快地说,眼神慌乱地扫过哈利,“没有工作!”
“我就知道!”玛姬姑妈得意地一拍大腿,又灌了一大口酒,用袖子蹭了蹭油光光的嘴,“废物!骗子!懒骨头!一无是处的垃圾!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他——”
“他不是!”
这三个字像惊雷般炸响!餐桌上瞬间死寂。
哈利猛地抬起头,浑身因暴怒而剧烈颤抖,他从未感到如此强烈的愤怒,如同火山喷发。
“再来点酒!玛姬!”弗农姨父失声尖叫,他脸色惨白如纸,抓起酒瓶把剩下的白兰地全倒进玛姬的杯子。
“你!”他转向哈利,目眦欲裂,“滚回你房间去!立刻!马上——!”
“不,弗农。”玛姬姑妈响亮地打了个酒嗝,抬起一只胖手阻止,那双充血的小眼睛像毒蛇般死死缠住哈利的目光,“让他说!小子,说下去!你很为你那对宝贝爹妈骄傲,是吧?可惜他们被撞成肉饼了,是不是?我猜他俩准是喝得烂醉……”
“他们不是死于车祸!”哈利怒吼道,他“腾”地站了起来。
“他们就是车祸死的!你这个满嘴谎话的小杂种!”
玛姬姑妈尖声嘶叫,胸脯剧烈起伏,“他们一命呜呼,却把你这个累赘甩给这些体面勤快的好亲戚!要我说,你当时如果被丢在我的门口,我保证会把你送孤儿院,浸马桶里也说不准,不知感恩的狗崽子!”
“是吗?”哈利声音颤抖,“那我倒是情愿在孤儿院长大。”
“闭嘴!”费农姨夫瞪着那双小眼睛,隐晦而小声地威胁哈利,“你再说一句,小子,我就把你肠子揍出来!”
哈利满腔怒火,却在费农姨夫的威胁脱口而出的瞬间诡异地凝滞了。
因为他看见,吊灯上的洛克提斯动了。
它像一道无声的黑色闪电,俯冲而下,精准地悬停在玛姬姑妈那杯新倒满的白兰地上方,然后——
一泡稀薄的、灰白色的鸟屎,不偏不倚地落入了那金黄的酒液中,悄无声息地化开。
除了哈利,无人察觉。
玛姬姑妈见哈利突然哑火,脸上扯出一个胜利的狞笑,顺手抄起那杯加料的白兰地,仰头就是一大口!
哈利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死死咬住嘴唇内侧,才没让那快意的笑声从喉咙里冲出来。
玛姬姑妈咂了咂嘴,眉头困惑地拧紧,像尝到了什么极其不对劲的东西。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酒杯,又看看其他人,似乎在疑惑这酒的味道怎么……如此古怪?
接着她又张开涂得猩红的肥厚嘴唇,想点说什么,想继续她的辱骂,或是抱怨这酒——
然而,当她张开嘴,试图发出下一句更恶毒的评论时,喉咙里却只挤出几声嘶哑的嗬嗬声。
那张脸上得意的神情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使劲儿拍打着自己的脖子,脸涨得通红,但除了更响亮的“嗬嗬”声和徒劳的抽气声,一个清晰的词也发不出来了。
——她哑了!
弗农姨父的笑容僵在脸上:“玛姬?玛姬!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噎着了?”
佩妮姨妈惊慌失措:“哦,天哪!玛姬!快喝口酒顺顺!”
达力也停止了咀嚼,目光难得地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茫然地看着突然变成哑剧演员,拼命比划却只能“嗬嗬”叫的姑妈。
哈利瞪大了眼睛,目光从徒劳挣扎的玛姬姑妈,缓缓移向吊灯上那只优雅地梳理着漆黑羽毛的渡鸦。
渡鸦也正看着他,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冰冷的愉悦光芒。
哈利心中的惊愕瞬间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畅快所取代。
他拼命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低下头,肩膀却无法抑制地微微抖动起来。
让这个无知又恶毒的女人尝尝有口难言的滋味,真是……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