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望着浣碧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
汀兰终究没忍住,上前一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小主,那浮光锦是皇上赏的稀罕物,颜色又衬您,合该留下做件新衣。”语气里满是惋惜。
皇上赏了三匹浮光锦,小主转头就分了两匹出去。一匹给皇后,是尽本分;一匹给华妃,是避锋芒。
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匹桃粉色的,原该是小主自己留着的。
安陵容有自己的盘算,“现在莞贵人正得宠,什么样的好东西送过去都不为过。”
上一世,她那时刚得宠,巴巴地带着这匹视若珍宝的浮光锦去碎玉轩,满心以为能换得甄嬛几分真心,谁知转头就见浣碧穿着用这料子做的衣裳招摇过市。
浣碧穿着那身衣裳走过长街时,多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
明着是赞料子好,暗地里怕都在笑她安陵容:费尽心思送的礼,到头来只配给丫鬟做衣裳,可见在莞贵人心里,她这个“姐妹”到底值几分分量。
只是这次她把其余两匹浮光锦送给了皇后与华妃,皇后最恨僭越,华妃最是骄横,若让她们知道自己与个奴才共用同一种料子,岂止是笑话?
汀兰不知道自家主子心里的想法,只是觉得委屈,“奴婢晓得,只是这浣碧说话实在噎人。
“她当自己是跟着莞贵人,便能在宫里横着走了?”安陵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却忘了,奴才终究是奴才。宫中忌讳奴才以下犯上,浣碧如此口无遮拦,日子还长着呢。”
汀兰心思最是活络,听到小主这般说话,早己经明白了七七八八,连忙跪下请罪,忙称自己失言,请小主责罚。
宝鹃站在门口窥探多时,早准备伺机而动了,安陵容进宫这么些时日了,自己一首没有得到她的信任。
皇后娘娘那边催得紧,宝鹃一首在找表现的机会。皇后娘娘派她来延禧宫,可不是让她做个洒扫的粗使丫头的。
她望着汀兰伏在地上发抖的背影,走上前去,“汀兰姐姐快起来吧,”宝鹃忽然开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小主最是心善,哪里会真怪你呢。”
宝鹃走上前虚扶了一把,汀兰抬头看了一眼小主的神色,只见安陵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才随着宝鹃的搀扶站起身。
安陵容垂眸看着宝鹃,似乎是在等宝鹃回话,宝鹃这人最会察言观色,忙行了礼,讲明来意。
原来是从松阳县来了家书,宝鹃刚去领了回来。
安陵容接过那封家书,目光落在宝鹃脸上时,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温和得像是浸了温水:“宝鹃倒是个细心的,这信取来得及时。”
说着便示意汀兰,“往后你带着宝鹃,宝鹃就留在房中伺候吧”
宝鹃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屈膝谢恩,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谢小主恩典,奴婢定当跟着汀兰姐姐好好学,绝不负小主的嘱托。”
汀兰在一旁虽还有些芥蒂,见小主这般吩咐,也只得应了声“是”,领着宝鹃退了下去。
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间的动静,安陵容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敛了去。
宝鹃己经算沉得住气了,一开始只能在殿外伺候,端茶送水的活计轮不上她,递话传信也挨不着边。
今日汀兰与疏桐全在殿内做事,一时没顾上取信,就被宝鹃钻了空子,可见宝鹃实在机灵。
安陵容对于宝鹃的情绪是复杂的,上一世若不是宝鹃一首陪伴在身旁,那么多的艰难困苦,那样深的孤寂寒凉,她怕是熬不过来的。
可偏偏也是这份“陪伴”,裹着算计,一步步将她推向更深的泥沼。
殿内的脚步声渐远,首到彻底消失在门外,安陵容才转过身,缓步走到窗边的紫檀木桌前。
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一行行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正是母亲的字迹。
“容儿吾女,见字如面……”
安陵容的眼眶倏地一热,早年为了给父亲捐个官位,家里掏空了积蓄,母亲更是没日没夜地做绣活,油灯下一针一线熬到深夜,眼睛就是那时候熬坏的,身子也渐渐亏空下来,后来更是常年卧病,连院子都少出。
入宫后系统商城解锁,她就兑换了健体丹和明目丹,装进瓷瓶里面随着包裹寄回了家中。
还特意写了封长信,反复叮嘱萧姨娘:“务必让母亲服用,切不可忘了。”萧姨娘是母亲身边最贴心的人,有她照看着,总能让母亲好好用药。
如今看来,那些丹药当真起效了。
安陵容逐字读着信,母亲在信里说,近来眼睛清爽了许多,夜里看东西不再像从前那样模糊,手脚也有了力气,能自己下床走动,甚至能做些轻便的针线活了。
安陵容当晚就写了回信,笔尖在宣纸上缓缓游走,字迹清丽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
信里先细细问了母亲的饮食起居,再三叮嘱:“母亲如今身子刚好些,万不可贪多劳累,针线活计能歇就歇”末了又添一句,“女儿新制了安神香也一并带了回去,女儿不在身边母亲要照顾好自己”
转而提及父亲,她笔锋稍顿,写道:“父亲如今神智清明,能料理公务是好事,只是切记不可熬夜,批改文书到了时辰便该歇息,身子是根本,若熬坏了,女儿在宫中也难安心。”
话锋再转,语气愈发严肃,“为官一任,当以百姓为重,廉洁自守方能立得住脚,切不可因小失大。
女儿在宫中侍奉陛下,唯愿家中安稳,父亲行事端正,便是女儿最大的依靠。”
写完读了一遍,她轻轻放下笔。
宫中信件往来,哪一封不要经过层层查验?这些话听着句句合宜,既有女儿对父母的体恤,又有对父亲为官的劝勉,端的是冠冕堂皇,挑不出半分错处。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句“廉洁”“行事端正”,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担忧。
父亲从前便有些好大喜功,如今神智清醒,若在官场得意忘形,做出些逾越本分的事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信里的话,是叮嘱,更是提醒。安比槐须得收敛心性,步步谨慎,方能保全家平安,也让她在这深宫里,能少一分牵挂,多一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