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颂还记得，院子里的小姐妹嫁入一家不错的人家。教养娘赚了大钱，开心极了，给了点散碎银子让她出门逛街，却碰见铺子里几个闺秀在看首饰，偶尔传来几声抱怨，什么“嫁人之后就没那么自由啦”、“唉，母亲着急，这段时间可劲儿找人与我说媒，我瞧着都不算喜欢”。
乔颂听着听着就释然了，世间阶级犹如鸿沟难以逾越，喜怒哀乐却众生平等，连这些闺秀都不能自在随心，那她又如何不算是好结局？
想着想着，乔颂觉得自己有某个瞬间与祝英台神魂相契，找出“生命绝唱”来为她陈词。
那是祝英台穷尽一生叩问出的主题——自由。
再跳的时候，乔颂代入感强了很多，动作柔美有力，舒展大方，每个动作都有表情，脸上似喜还哭，悲剧意味很浓。
李老师目光比摄像头都要厉害，跟随得特别紧，一趴结束才点点头，然后再上去抠细节。
这个排练持续了大半天，乔颂累得快脱水了，李老师才喊结束。临走前，她叫乔颂：“你理解力有进步，算是受过专业的表演指导了，你来说说，这舞剧的核心是什么？或者说，你认为祝英台是什么样的？”
乔颂想了会，脑子里唰唰冒出一堆词汇，李老师却开口：“你回去看一下《梁祝》这部电影，港版的，我觉得非常好。”
“综艺怎么样？还习惯吗？”
话题转变的太快，乔颂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说实话，在她的记忆里，这老师一首对原身很不错：“都挺好的，就是有点不习惯。”
“嗯，咱们舞蹈专业不是没出过演员，但你现在还没有毕业，心思就要放在毕业大戏上！这不是你的独舞，想当祝英台的人多得是，”说到这里，李老师慢悠悠喝了口水：“把祝英台跳好了，对你未来也有帮助。任何圈子都会佩服有能力有特长的，在你没有把握好娱乐圈之前，得先把该做好的做好。”
这话很诚恳了，乔颂在最开始的惊慌过后也逐渐稳了下来，向老师道谢以后，乔颂背着东西就离开了教学楼。
如同之前“偶遇”陈导，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停在她面前，车身流畅，色泽光润，远比陈导的小车值钱。
“乔小姐，如果有时间的话，愿意跟我聊下关于你未来的规划吗？”霍行川开口。
…………
娱乐圈的事乔颂不了解，但她了解卖身契。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俩没有质的区别，找个主家，出卖劳动和人身自由，换取一点的生产资料，让自己活下去。
如果能够选择，乔颂不想签约，跟谁都别签。
乔颂感觉有些变扭，又不知道这股变扭来源于何处，下意识拉拉自己的衣服让自己坐的更首。
霍行川给出的条件中，合同有效期是十年，期间公司享有艺人的独家代理权。
越看下去乔颂越咂舌——公司权利很大，从职业规划发展再到日常管理几乎全部包揽，而艺人最主要的就是配合，在她最关心的收入一环——公司抽成90％。
乔颂的心瞬间沧桑了十岁，她并不知道娱乐圈之所以来者熙熙，不外乎是因为来钱太快，哪怕公司抽成90％，都足够让明星过得比一般打工人还要滋润了。
她只觉得噩梦重现，顷刻间对祝英台更加感同身受。
霍行川说话轻重得当：“艺人换公司的确是大事，你可以多考虑考虑，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和星辉的合同，我们来帮你解决。”
乔颂头皮一麻，他太懂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向下的时候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她实在走不动了。
当一个高位者告诉你，不用走，咱有车，顶峰见。这什么概念？
乔颂不愿露怯，抬眼回望了过去：“为什么？”为什么要签约我，霍氏招招手，想入门的人只怕是一大把。
“现在的娱乐圈不同往日，”霍行川似有预料，微微向后倾身，“霍氏想走精品路线，旗下会分出一个子公司，共享霍氏资源，但发展路线不同，主要向正剧靠拢——当然，如果有足够优秀的其他影视资源，也会考虑。”
“我们打算把你放在这个子公司里，而《百妖卷》会成为你的出道之作。”
听完以后，乔颂更担心了，网上都说了，现在创业很难，大公司看一个赛道就投一个赛道，不行就撤资，大裁员。反正他们钱多，有钱不怕烧，万一她进去没多久就倒闭了怎么办？不会混得比现在还惨吧。
“乔小姐，我相信你只要有判断力的话，就能看出霍氏是你最好的选择。”
乔颂咬唇。
她的内心己不再年轻。
两世为人，上一世做过瘦马，当过小妾，生长在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深知男人到底可以有多卑劣。
乔颂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这具身体很美，在演艺上又似乎很有天赋和才华。
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能打动一个商人吗？
乔颂不确定。
唯独能够确定的是，这个男人很危险。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他的报道，夸赞之下却又难掩批评：倨傲冷漠。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不过一天，是什么又让他从h市转头又跑到了b市来见自己。
乔颂耳朵有点热，升腾起点复杂情绪，有些心烦意乱的想到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霍行川没有错过乔颂脸上的任何表情，他轻叹，是一样的——
她眉骨高，皱起眉时更见深邃，映在额上留下两道锋利的起伏，像是高山，像是龙昂扬时怒起的龙角。
既见哀愁，又含坚韧。
曾经千百次在梦里想要伸手抚平她烦恼的人如今触手可及。
霍行川昂头无声笑了下，平息掉那抹复杂情绪，双目沉沉，远比初见更加淡漠，他重新把视线定在了乔颂身上——
“不满意合同？可以。但是乔小姐，你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