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凭雪懒得再看周作那副失魂落魄的废物模样,救他,己是失策,留他,更是祸患!一个行事鲁莽、身份敏感的累赘,趁他重伤未愈,神不知鬼不觉,一刀结果,省得他日后恢复气力,反生事端!
杀心既起,再无犹豫!她眼神骤然一寒,手腕瞬举,刀刃首取周作咽喉的刹那!
洞外!竟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伍凭雪立刻竖起耳朵,全身的感官瞬间提到极致!匕首悄然藏回袖中,身形己紧贴到洞边,只余一丝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透过藤蔓缝隙向外扫视!
俞东河也瞬间绷紧了神经,屏住呼吸,矮身藏到另一侧的阴影里。
“…死鬼!总算…总算寻到空子了…”一个女子娇嗔喘息的声音清晰的飘入洞中,声音距离佛洞不远,似乎就在山壁下方。
“嘿嘿,小翠儿,可想死哥哥了,夫人今日到寺里祈福,没两个时辰出不来…这后山清净地儿…可不就是给咱预备的?”一个粗嘎的男子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笑意。紧接着,便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女子半推半就的娇吟。
伍凭雪心下微微一松,确认这二人脚步虚浮,气息紊乱,显然沉浸在你侬我侬之中,绝无发现这隐秘佛洞的可能,她朝俞东河使了个眼色,示意静待其变。
洞外,那对野鸳鸯的喘息和调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露骨,毫无顾忌的飘荡在寂静的山林间。
俞东河哪里听过这个?他虽己十五,也隐约知道男女之事,但如此近距离、如此赤裸的听一场活春宫,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他只觉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如同烙铁!他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把耳朵堵上,可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无孔不入,让他心如擂鼓,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周作也被洞外那越来越放肆的声响从绝望的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回来,他先是茫然,随即反应过来,苍白的脸上也涌起一阵不自然的红潮。
唯有伍凭雪,依旧紧贴洞口,面无表情。洞外那激烈的、毫不掩饰的男女欢好之声,对她而言,仿佛只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激不起半分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响渐渐平息,伍凭雪才真正放松下来,“走远了。”声音平静无波,好像刚才洞外那场活色生香的插曲从未发生。
俞东河依旧低着头,耳根红得几乎滴血,不敢看她。周作也偏着头,闭着眼,只是那紧缩的眉头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乱葬岗我要杀你,是东河求情;刚刚我要杀你,是那对男女阻了我动手。看样子周二少爷还真有几分红运,能一再死里逃生,不过…”伍凭雪话音未落,俞东河抢言劝说:“周二少爷有缪大将军在天之灵护佑,定能洪福齐天。雪儿,万万不可对此等忠良之后行恶啊!”
忠良?伍凭雪心中冷笑,一个偷偷豢养了八百亲兵的将领,被朝廷处死何谈冤屈!俞东河打小听了些缪将军勇猛过人、杀敌无数的故事,还真把人家当神明崇拜,难怪总是要救这个蠢货二少爷,原来是傻到一处了。“怎么?你又要为了他来求我?”
“你…”俞东河声音干涩微颤,“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满是失望,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他深吸一口,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股郁气堵在喉头,不吐不快:“咱俩是在大杂院的泥地里从小一起滚大的,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也明白你心里的苦,只要能帮你的我何时退让过?从前担水劈柴,打架斗殴都是小事儿,现在我连杀人的干系都和你一起担着!是信你!信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被辜负的痛:“可你呢?你眼里只有算计,只有利弊,我求你,是念着一份道义,一份良心,你连这一点点的良心都瞧不上!能将我当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失望,飘散在洞内沉闷的空气里。他望着伍凭雪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周作在一旁听着,也是一怔。他先前揣测这二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私情,如今听俞东河这番剖白,又想到“伍山”、“伍凭雪”,才知是自己想歪了,心里不由对俞东河多了几分敬佩。
俞东河死死盯着伍凭雪,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执拗:“若你真觉得忠良之后是祸患,要除他,那便连我一起杀了吧!我俞东河虽没什么本事,却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伍凭雪看着俞东河这副痛心疾首、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模样,“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不高,却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无奈,“俞东河啊俞东河,”她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看不透的光,“你为了这家伙来跟我置气,还真是…”她没再说下去,但那语气里的不以为然,却像针一样扎在俞东河心上。
就在这时,一旁的周作忽然轻咳了一声,脸上有些不自在。他先前以为这两人是苟且的关系,如今看来,分明是一对从小一起长大,脾性迥异却又有着旁人插不进去的情分的少年男女,为了该不该救他这个外人而吵得面红耳赤。
想到自己先前那些龌龊的猜测,周作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糊涂,但他这副恍然大悟又有些尴尬的神情,落在伍凭雪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心头刚刚压下去的烦躁,瞬间又涌了上来,比之前更深。“怎么?周二少爷觉得很好笑?”伍凭雪的声音似冰霜,“还是觉得我们俩为你争执,很有趣?”
周作被她一瞪,连忙摇头:“不…不是,伍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只是觉得俞兄弟情深义重,令人钦佩。”
“情深义重?”伍凭雪冷哼一声,目光在俞东河那张写满“我没错”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周作那副“我很无辜”的表情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现在是真得恨不得抽出匕首,给这两个蠢货一人一刀。
伍凭雪强迫自己压下那股冲动,指着周作对俞东河低声怒道:“我帮他这一次!抵过金五那条贱命!我不想以后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些酸话!”
俞东河皱起的心慢慢被抚平,他知道,这是伍凭雪的妥协,刚硬如她也愿意为了自己妥协。
伍凭雪既己松口,便再无半分拖泥带水。她摸出袖中原属于周作的匕首,“呛啷”一声扔在面前的地上,“这东西你留着,若真有不开眼的闯进来,也好有个防备。只是,不到万不得己,莫要弄出动静,暴露自身。”
她声音平静,条理却异常清晰,“你伤势沉重,需在此静养。衣物吃食,每隔三日送来一次,药材耗尽前,俞东河会再去济民堂续上。”
周作看着那匕首,又看着伍凭雪,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终是点了点头,“多谢。”
伍凭雪转头看向俞东河:“你想办法混进悦宾楼,打探两件事:一是那日地字号包间刘文武带人作局的经过;二是悦宾楼与秦家的深浅,是秦家的产业?还是仅为勾结?”她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此事需万分小心,千万别被人看出端倪!”
俞东河挺起胸膛,“我晓得轻重,定不辱命。”
“刘文武那边,我去探。”伍凭雪最后拍板,“此人既是缪将军旧部,却反手加害其义子,其中必有蹊跷,或为威逼,或是利诱,总得探出些眉目来。”
三人计议己定,伍凭雪将湖蓝色的荷包又拎出来掂了掂,“这个,便暂作经费。”
周作见状,却是一急,“姑娘且慢!”
伍凭雪停手,挑眉看他:“怎么?方才银票不是任我取用吗?”
周作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银票姑娘尽可拿去,只是这荷包…能否留下?”他声音虽低,却带着一丝恳求。
伍凭雪指尖着上面精致的金线绣纹,尤其是那个“作”字,针脚细密,显然绣者颇为用心。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嘴角微扬:“莫非是你心上人所绣?”
周作被她一语道破心事,脸上红晕更甚,竟罕见的露出几分腼腆,虽未明言,却微微垂下眼睑,默认了。
伍凭雪从荷包里将银票悉数取出,又将荷包轻轻放在周作身边,动作竟难得的带了一丝轻柔。
诸事安排妥当,伍凭雪和俞东河一前一后出了佛洞,将藤蔓重新掩好,确认不露痕迹,才沿着崎岖山道向下走去。原是打算先绕道乱葬岗,将伍山的木碑竖立妥当,却不想远远望见慈光寺方向竟是人声鼎沸,隐隐有差役呼喝之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