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救人

2025-08-18 3310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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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五该死!”俞东河斩钉截铁,眼中掠过痛恨,“他死有余辜!可这人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万一他并非歹人呢?万一他父母正盼着他回去呢?”他望着少年惨白的脸,声音低沉下去,“雪儿,我们把他挪个地方,找个荒僻处,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总好过…亲手掐灭这点气!我…我求你!”

杀意,在俞东河这近乎哀求的目光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开始消散。

她不再看俞东河,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了荷包的系绳。里面是几张面额百两的银票!银票下面,还压着一块温润的物事,她手指一勾拎了出来,那是一块羊脂白玉的坠子,雕工精细,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狮子。

百两银票!狮形玉佩!这绝非寻常人家的少年!

伍凭雪再次看向地上气息奄奄的少年,银票和玉佩,像两块沉重的砝码,压在了俞东河“人命关天”的那一端。

她迅速将荷包塞进怀里,然后利落地解下自己外罩的那件旧的发白的粗布衫子,“用这个裹住他伤口,别让血再滴一路!把他弄起来,背走!去慈光寺后山,我知道那里有个废弃了的佛洞,鬼都不去!”

伍凭雪如同识途的野狐在前引路,俞东河背着少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汗水混着草屑泥土,在他脸上淌出道道沟壑。少年的头无力的垂在他颈侧,微弱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一丝冰凉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终于,在一处藤蔓交织、几乎看不出路径的陡峭山壁下,伍凭雪拨开一丛茂密的野葛藤,黑黢黢的洞口显露出来,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洞内幽深,一股混合着土腥、苔藓和陈年香灰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快进去!”伍凭雪低声道,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来路。

俞东河深吸一口气,矮身钻了进去。洞内比想象中略大些,约有半间屋子大小,地面凹凸不平,积着厚厚的尘土。洞壁一角,一尊半身己埋入土中的韦陀石像,怒目圆睁,却己残破不堪,手臂断裂,手中的金刚杵也只剩半截。几缕惨淡的天光从洞顶的裂缝和藤蔓缝隙间漏下,勉强照亮洞内景象。

俞东河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少年放下,让他靠着冰冷的石壁。伍凭雪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按了按他颈侧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跳动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

“还没死。”她冰冷的陈述着事实,从怀中掏出那湖蓝锦缎荷包,看也不看塞到俞东河手里。“你立刻下山,从后山小路绕进城,找个不起眼的药铺,买最好的金疮药、止血散、人参切片。荷包里面有银票,记住,只买药,别多话,别让人记住你!”

俞东河一路疾奔,专拣荒僻小径,绕开大路,从北城门偏僻角楼附近混入城中。他牢记伍凭雪的叮嘱,不敢去城南繁闹处的大药铺,只在城北犄角旮旯里寻摸。

终于,在一处狭窄陋巷尽头,找到个门帘破旧、药味浓重的小铺子,“济民堂”,幌子都褪了色。推门进去,铺内光线昏暗,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掌柜正伏在柜上打盹儿。

“掌柜的,”俞东河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买药,最好的金疮药、止血散,再要些上好的老参切片。”

老掌柜抬起惺忪睡眼,打量了一下这风尘仆仆、面带急色的半大少年,慢悠悠道:“金创药有云南白药,止血散是祖传秘方七厘散,参片…有辽东老山参切的,可都不便宜。”

“要最好的!”俞东河从怀里摸出那个湖蓝色锦缎荷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百两银票,小心的放在柜台上。那崭新的、带着油墨味的巨额银票,在这破旧的小店里显得格格不入。

老掌柜的眼睛瞬间睁大,拿起银票对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瞅了瞅,又瞄了俞东河几眼,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谨慎。“小哥…这…”

“掌柜的,救命急用,请快些。”俞东河避开他的目光,催促道,手心己全是冷汗。

老掌柜不再多问,转身在药柜里翻找打包,很快,俞东河接过药包,又找回一堆散碎银子,胡乱塞进怀里,道了声谢,转身就走,几乎是逃出了药铺。

刚出巷口,心绪未平,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哟!东河?”

俞东河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眼前这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正是沈珍贞的父亲沈青。他肩上还搭着褡裢,看样子是刚跑完一趟远路回京。

“沈…沈叔?”俞东河连忙稳住身形,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您回来了?”

沈青拍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刚进城!你小子跑这么急?火燎屁股似的?”他目光扫过俞东河额角的汗珠,又落在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印着“济民堂”字样的药包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买药?俞大娘病了?”

“不…不是,”俞东河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把药包往身后藏,“就…就小宝闹肚子,买点草药。”

“济民堂?”沈青浓眉微挑,他常年在外跑动,对城里各处门儿清,“跑这儿买草药?”他鼻子嗅了嗅,盯住俞东河,“你这身上怎么有股子土腥气儿?还有血腥气?出什么事了?”

俞东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强笑道:“沈叔您说笑了,我哪有什么血腥气…刚帮人推车,蹭了点泥…”

沈青没有再追究,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如常:“没事就好,快回去吧,小宝还等着药呢。”说罢,拍了拍俞东河肩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俞东河看着沈青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长长吁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只觉腿都有些发软。他不敢久留,立刻就朝着出城方向疾走。然而他并未察觉,在转过一个街角后,沈青高大的身影又从一处屋檐的阴影后闪出,他看着俞东河行色匆匆、首奔城北荒僻山道而去,浓眉紧紧索起,眼神变的异常凝重。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内光线越发清晰,伍凭雪的心却一点点暗了下去。

俞东河去了快两个时辰,还未回来!就在她焦躁不安,几乎要起身出洞探查时,洞口藤蔓一阵悉索轻响,一个身影敏捷地钻了进来,正是俞东河!

“快!药买回来了!”

伍凭雪接过药包,入手沉实,“怎么去了这么久?”语气略显急迫。

俞东河喘了口气,心有余悸:“碰到了沈叔!他刚回城,在药铺巷口堵住我,还闻出我身上有血腥气…虽然搪塞过去了…但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沈叔?”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沈青走南闯北,心思缜密,绝非易与之辈!

但伍凭雪此刻顾不上细想,救人要紧。她解开裹伤的衫子,那布衫早己被血浸透大半,粘在伤口,用力一扯,少年身体猛颤,肩后血痂撕裂,暗红血丝渗出。伍凭雪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洞内石缝渗出的凉水,小心擦拭着少年肩头的血污,动作谈不上轻柔,却也尽量避开那致命的匕首,然后将七厘散药粉均匀的、厚厚地洒在匕首周围的创面上,药粉触到血肉,少年身体颤栗,喉头发出痛苦闷哼。接着,她将老参片塞进少年口中,压在他舌下。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凶险,在于那柄深没至柄的乌沉匕首!

“抱紧他!无论他如何挣扎!绝不能松手!我要拔刀了!”

俞东河心头一紧,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一瞬。他双臂收紧,如同铁箍般牢牢锁住少年虚弱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死死固定在自己怀中,额头青筋都因用力而凸起。

伍凭雪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阴冷的空气连同佛洞内残存的、若有似无的香火气一同吸入肺腑,凝神,定气。她伸出右手,又一次五指并张,稳稳握住了那冰冷的刀柄!

倏忽间!

伍凭雪眼中寒光乍现!她腰身微沉,全身的力气瞬间灌注于右臂,那动作快如电光石火!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强行撕裂的闷响!

乌沉沉的匕首,带着一股粘稠的、温热的暗红血泉,猛地被拔了出来!

“呃啊!”少年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一声凄厉到不形的惨嚎!身体在俞东河怀中剧烈的、不受控制的抽搐,力量之大、几乎要挣脱束缚!剧痛彻底撕裂了他残存的昏迷,让他短暂的堕入无间地狱!

伤口处鲜血狂涌喷出,瞬间染红了伍凭雪的手,染透了俞东河的前襟,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大片刺目的猩红!鲜血被药粉和布条堵住,但仍有丝丝缕缕从边缘渗出。伍凭雪的手如同铁铸,死死压住,纹丝不动!

剧痛来的猛烈!去得也快!少年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彻底在俞东河怀里,再次陷入更深的昏迷,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