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接过祁琛递来的骨片，指尖触到那些古老刻纹的瞬间，一股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见母亲站在苗疆圣地的祭坛前，月光下，一位脸上刺着奇怪纹路的老巫师将骨片浸入某种发光的蓝色液体。那液体在接触到骨片时突然沸腾，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记住这个配方，"老巫师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当红绳开花时，用它切断脐带。"
画面跳转到实验室，年轻的母亲戴着口罩，偷偷将同样的蓝色液体注入一个婴儿的脊椎。婴儿后颈上的红绳印记突然发出红光，而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数字编号清晰可见：017。
最后一个片段是深夜的实验室，母亲正在疯狂销毁电脑数据。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骨片藏入怀中。门被推开时，温婉在记忆中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是周浩，但比现在年轻许多，眼中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温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记忆中的周浩声音冰冷，"那些基因序列是整个人类进化的关键！"
"这不是进化，周浩。"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温婉从未听过的决绝，"是奴役。我不会让你把我的女儿变成容器。"
记忆戛然而止。温婉踉跄了一下，手中的骨片突然变得滚烫。
"母亲投了反对票。"温婉轻声说，声音因震惊而颤抖，"她用巫蛊基因污染了你们所谓的纯种序列...是为了保护我。"
祁轩僵硬地点头，他身上的红绳网络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赞成票将启动全球播种，所有携带红绳基因的个体将进入下一阶段。反对票...终止计划，销毁设施。"他停顿了一下，眼中蓝光剧烈闪烁，"但投票者必须付出代价。"
祁琛挣扎着站起来，扯断了缠绕在腿上的几根红绳："这根本不是选择！我们甚至不知道所谓的新人类会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祁轩突然恢复了些许人类表情，痛苦地皱眉。他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里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光点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我会变成...它们。"他指向地板下的巨人婴儿，"没有情感，没有矛盾，完美的逻辑生命体。就像...周浩。"
温婉猛地抬头："周浩？他到底是什么？"
警报声变得更加尖锐，大厅顶部开始渗水，咸腥的海水滴落在温婉脸上。设施显然正在崩溃，但此刻她只想知道真相。
祁轩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电子杂音，似乎在调取某种记忆："周浩是...第一个成功融合体。二十年前就完成了转化。但他保留了部分人性...因为..."
"因为什么？"温婉逼近一步，手中的骨片突然发出微弱的红光。
"因为转化不完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三人同时转身。周浩的投影站在大厅入口处，但这次不再是伪装的人类形象——他的身体由红绳和蓝光交织而成，面部轮廓不断变化，时而年轻时而苍老。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左眼是完全的人类眼睛，右眼却是纯粹的蓝色光球。
"温芷给我的基因序列有问题。"周浩的声音里带着温婉从未听过的情感波动，"她偷偷加入了苗疆巫女的基因密码，破坏了我的转化过程。"他走向温婉，投影闪烁不定，"你知道为什么吗，女儿？"
"女儿？"祁琛震惊地看向温婉。
温婉感到一阵眩晕，记忆碎片再次涌现——周浩抱着年幼的她看显微镜；周浩在她生日时送的那个奇怪护身符；甚至在她母亲葬礼上，周浩站在远处树下的身影...
"不可能..."她后退一步，骨片上的红光变得更强烈，"我父亲早就死了，母亲说他是普通研究员，在事故中..."
"你母亲撒谎。"周浩的投影突然变得清晰，显示出他人类时期的样貌——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与温婉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像重合，"我是红绳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也是第一个志愿者。但我没想到...温芷会背叛我。"
大厅剧烈震动，一块金属板从天花板砸下，穿透周浩的投影砸在地上。投影闪烁了几下重新凝聚。
"时间不多了。"周浩看向祁轩，"你必须做出选择，孩子。继续我们的事业，或者..."
"或者什么？"温婉打断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这就是代价对吗？投票反对的人会...消失？就像母亲一样？"
周浩的投影突然扭曲，显示出痛苦的表情："你母亲...不是意外。她触发了骨片中的自毁程序，为了保护你..."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但我保留了她的意识碎片...在系统里..."
温婉的心脏几乎停跳。她看向手中的骨片，上面的符文正在重组，逐渐形成一个微小的人脸轮廓——那是母亲的样貌。
"投票吧。"祁轩突然说，声音恢复了孩童的清澈。他眼中的蓝光与人性的光芒交替闪烁，"系统己经超载，我们只有几分钟了。"
温婉深吸一口气，看向手中的骨片。上面的符文突然变得清晰可读——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简图：一个母亲怀抱婴儿，脐带被剪断的瞬间。图画下方刻着一行小字："生命因选择而自由"。
"反对。"她坚定地说，声音在海水的轰鸣中异常清晰。
祁琛毫不犹豫地站到她身边："反对。"
所有目光集中在祁轩身上。他的手指紧握青铜装置，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的蓝光与人性的挣扎交替闪现，皮肤下的红绳网络剧烈脉动。
"祁轩..."祁琛轻声呼唤弟弟的名字，伸手触碰他的肩膀，"还记得你六岁时，实验室起火那次吗？我冲进去找你，天花板砸在我背上..."他拉开衣领，露出背部狰狞的伤疤，"那时候我就发誓，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所谓的人类进化。"
"哥。"祁轩突然打断他，嘴角扬起熟悉的、略带羞涩的微笑——那个真正的十岁男孩回来了，"我当然记得。"
在周浩的投影发出刺耳警告的瞬间，祁轩将青铜装置重重砸向控制台。
"反对。"
骨片在温婉手中突然变得滚烫。她本能地将它按在控制台上，符文与台面的凹槽完美契合。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西面八方响起——是温芷年轻时的声音，被录制在骨片里：
"生命之美在于不完美。巫蛊之术千年来告诫我们：有些锁，不该被打开。"
整个海底设施剧烈震动。红绳网络开始自毁，像被火烧的蛛网般卷曲消失。地板下的巨人婴儿睁开了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蓝色光海。它（他？）看向三人，目光最终停留在祁轩身上。
"自由...选择..."巨婴发出低沉的声音，然后开始解体，化作无数蓝色光点。
"自毁程序启动。"机械女声宣布，"请所有人员撤离。"
周浩的投影突然变得极度不稳定："温婉！"他伸出手，投影中的人类左眼流下一滴虚幻的泪水，"找到其他骨片...你母亲藏了七块...只有全部集齐才能..."
他的话语被一阵刺耳的电子噪音打断。投影消散前，温婉分明看到他的口型在说："对不起。"
祁琛抓起温婉和祁轩的手："走！"
他们沿着红绳指引的通道狂奔。身后，海水冲破屏障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祁轩手中的青铜装置变得滚烫，引导他们穿过迷宫般的走廊。
当他们冲进减压舱时，第一波海啸般的水墙己经席卷而来。舱门密封的瞬间，温婉透过舷窗看到了一幕奇景——解体中的巨人婴儿伸出由光构成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个飘过的培养舱。舱内的孩子睁开眼睛，红绳自动解开。
"他们..."温婉喘着气问。
"会活下去。"祁轩靠在舱壁上，眼中的蓝光逐渐消退，"像我们一样...不完美地活下去。"
减压舱弹射出海面时，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三人漂浮在救生筏上，看着远处海底设施的位置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然后归于平静。
祁琛检查着祁轩的瞳孔："蓝光消失了。"
"没有完全消失。"祁轩摸着自己的后颈，那里依然有一个淡淡的红绳印记，"只是...休眠了。我能感觉到它们...在梦里和我说话。"
温婉望着平静下来的海面。某个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缕红绳在波浪间闪过，但也许只是错觉。她手腕上，母亲留给她的红绳己经化为灰烬，但骨片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现在怎么办？"祁琛问，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温婉从口袋里摸出被海水浸湿的骨片，发现上面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纹路——那是一幅微缩地图，标记着六个分散在全球各处的光点。
"去找更多答案。"她轻声说，手指描摹着那些光点，"林教授提到过其他设施...母亲藏了七块骨片，这是第一块。"
祁轩突然指向远方。海天交界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而在相反方向的深海处，一抹微弱的蓝光依然闪烁，像是不愿熄灭的星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温婉顺着祁轩的手指看去时，她分明看到海面上漂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由红绳和蓝光组成，正缓缓向他们挥手告别，然后沉入深海。
救生筏上的三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待，但此刻，在这晨光与夜蓝的交界处，他们至少拥有彼此——不完美，但自由。
温婉握紧骨片，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脉动从其中传来，像是遥远的心跳。她想起周浩消散前的话，想起母亲藏在骨片中的声音，想起那些还在某处沉睡的其他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