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宁国府!好个贾珍!"璜大奶奶咬牙切齿地低语,"咱们走着瞧!"
金荣姑母璜大奶奶从宁国府出来,一路上心头火起,想到贾珍的轻蔑,璜大奶奶对秦可卿也不满起来。璜大奶奶原想着借侄儿受伤一事,到宁府讨个说法,顺便攀个交情,竟被贾珍强硬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来那秦氏拿出二十两银子,明为医药之资,实则是堵自己的嘴。想到此处,璜大奶奶不由得咬碎银牙,恨恨地啐了一口。
"好个聪明伶俐的蓉大奶奶!"璜大奶奶暗自咒骂,"仗着是府里的少奶奶,就拿银子压人。我们金家虽比不得你们富贵,难道就缺这二十两银子不成?"
转过两条街巷,远远望见金家那三间小小院落,璜大奶奶的脚步愈发慢了。璜大奶奶心中盘算:这番去宁府不但没讨到公道,反受了窝囊气,回去如何向嫂嫂交代?那金荣母亲素来懦弱,若知道此事就此了结,怕又要哭哭啼啼。思及此,璜大奶奶不由得叹了口气。
刚踏入院门,便听见屋内传来金荣的呻吟声。璜大奶奶眉头一皱,掀帘进去,只见金荣正歪在炕上,半边脸肿得老高,眼睛眯成一条缝。金荣母亲坐在一旁抹泪,见小姑子回来,忙起身相迎。
"姑奶奶可回来了!宁府那边怎么说?"金荣母亲拉着璜大奶奶的手,眼中满是期待。
璜大奶奶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那包银子,重重搁在桌上:"还能怎么说?人家财大气粗,拿这个堵我们的嘴呢!"
金荣母亲见那沉甸甸的银子,先是一惊,继而面露难色:"这...这是何意?"
"何意?"璜大奶奶尖声道,"蓉大奶奶说了,这是给荣儿看伤的银子。二十两!好大的手笔!"璜大奶奶说到"二十两"三字时,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说不尽的讥讽。
金荣在炕上听见,挣扎着撑起身子:"姑妈,他们...他们就不提秦钟打人之事?"
"提?怎么不提!"璜大奶奶一屁股坐在椅上,拍着桌子道,"那蓉大奶奶说什么学堂里孩子打闹是常事,又说什么我们家荣儿在学堂里也未必全无过错。最可气的是那蓉大奶奶,说什么'亲戚间和为贵',明摆着是要我们息事宁人!"
金荣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他们欺人太甚!明明是秦钟先动手..."
"你闭嘴!"璜大奶奶厉声喝道,"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在学堂里不好好读书,偏去招惹别人。如今倒好,挨了打不说,还让我们跟着受气!"
金荣母亲见儿子委屈,忙劝道:"姑奶奶消消气,荣儿己经这样了,您就别再责怪他了。"
璜大奶奶冷笑一声:"我责怪他?我是恨铁不成钢!咱们金家虽不是什么大户,可也是清白人家。如今倒好,让人打了还要忍气吞声!"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得金荣压抑的抽泣声。金荣母亲抹着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那...那这银子..."
"收着吧!"璜大奶奶没好气地说,"难道还退回去不成?人家既然给了,就好好给荣儿治伤。剩下的...剩下的就当是补偿了。"
金荣母亲诺诺连声,将银子收进里屋。出来时,手里捧着茶壶,给璜大奶奶斟了一杯热茶:"姑奶奶跑了这一趟,辛苦了。喝口茶消消气。"
璜大奶奶接过茶,呷了一口,忽然压低声音道:"嫂嫂,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金荣母亲一惊:"姑奶奶的意思是..."
"明面上我们自然不好再闹,"璜大奶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但宁府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可是知道不少。那秦可卿表面贤良,背地里不知道干着什么勾当。"
"姑奶奶慎言!"金荣母亲慌忙打断,"这话可不敢乱说。"
璜大奶奶撇撇嘴:"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那秦氏与公公贾珍的事,外头早有风声。只是碍于宁府的势力,没人敢明说罢了。"
金荣在炕上听得这话,眼睛瞪得溜圆。金荣母亲却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姑奶奶快别说了!这事若传出去,咱们家可担待不起啊!"
璜大奶奶见嫂嫂这般胆小,心中更气:"你呀,就是太老实!人家打了你儿子,你还替他们遮掩。我今日在宁府,见那秦氏面色憔悴,怕是身子不大好。"
话未说完,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璜大奶奶立刻住了口。原来是金荣的父亲金老大从外头回来,见妹妹在家,勉强挤出个笑容:"妹妹来了。"
璜大奶奶见哥哥回来,便把宁府之事又说了一遍。金老大听完,沉默半晌,叹道:"罢了,既然宁府给了银子,这事就算了吧。咱们小门小户的,惹不起他们。"
"哥哥!"璜大奶奶急道,"荣儿可是您的亲儿子啊!就这么算了?"
金老大苦笑道:"不算了又能怎样?难道真去衙门告状?别说告不赢,就算告赢了,以后咱们家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璜大奶奶见哥哥也这般说,知道再争无用,只得恨恨道:"你们一个个都怕事,活该被人欺负!"
金老大也不恼,只对妻子道:"去请个大夫来给荣儿看看,别耽误了伤情。"
金荣母亲应了,正要出门,璜大奶奶忽然起身:"我也该回去了。璜哥儿还在家等着呢。"
金荣母亲忙道:"姑奶奶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璜大奶奶整了整衣裳,冷笑道,"我可没这个闲心。嫂嫂记住,给荣儿治伤要用最好的药,横竖有人出银子!"
送走璜大奶奶,金荣母亲长舒一口气,回头却见儿子咬牙切齿地捶着炕沿:"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金老大喝道:"胡闹!你还嫌惹的祸不够大?"
金荣不敢顶撞父亲,只得躺回去,眼中却闪着怨毒的光。金荣母亲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心中又疼又怕,暗自垂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