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自那日得了做琉璃的念头，心中便如猫抓般难耐。这日晌午，贾链独自在书房内，将记得的几样配方材料一一写下，又恐记不周全，便唤来心腹小厮兴儿研墨，自己伏案勾画作坊图样。
"二爷画的这是甚么？倒像灶房又像铁匠铺子。"兴儿伸着脖子好奇道。
贾琏笑骂："小猢狲懂得甚么？去外头守着，赵管事来了即刻通报。"待兴儿退下，贾链又添了几笔通风口的位置，忽听得窗外竹叶沙沙，忙将图纸掩在《春秋》底下。
不多时，赵天梁匆匆进来，额上还带着汗珠子。贾琏令兴儿守住院门，亲自斟了杯凉茶递过去："可寻着合适地方了？"
赵天梁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契，低声道："按二爷吩咐，在城外十里坡置了处宅院，前后三进，带个荒废的砖窑。原是个败落盐商的别业，因急着用钱，二百两就脱手了。"
贾琏展开地契细看，眉头舒展："妙极！那处离官道远，又不惹眼。"说着取出作坊图纸，"你明日就去找几个靠得住的工匠，泥瓦匠、铁匠都要，尤其要寻会烧窑的。记住，须得是家眷在京的，工钱加倍也无妨。"
赵天梁迟疑道："二爷要做琉璃，何不首接买几个番邦匠人来？"
"糊涂！"贾琏以扇骨敲桌，"那些碧眼胡商精得很，真要请来，不出半月全京城都知道了。"贾链压低声音，"这事连府里都不能走漏风声，你只说我要建个私窖藏酒。"
三日后，十里坡宅院里叮当声不断。贾琏换了粗布衣裳，亲自监督工匠改造窑炉。贾链凭着现代匠人制琉璃的模糊记忆，指点着将普通砖窑改作瓮形，又特制了带孔的铁板架在火上。
"二爷，按您给的方子，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都备齐了。"赵天梁指着墙角堆放的原料，"只是那长石粉实在难寻，跑遍西城才凑了这么半袋。"
贾琏抓把砂土在指间捻了捻："先试试这个比例。"贾链将写好的配方递给领头的张铁匠，"每样材料必须过筛三遍，半点杂质都不能有。"
第一炉火燃了整整一夜。次日拂晓，贾琏掀开窑盖，只见一堆灰褐色的硬块，间或有几粒透明结晶，与想象中的琉璃相去甚远。
张铁匠抹着黑灰脸道："东家，怕是火候不够..."
"不对。"贾琏捡起块碎片对着晨光细看，"是碱放多了。下一炉减两分纯碱，加一分硼砂试试。"
如此反复试验了七八日，耗去的原料己值五十两银子，仍未见成效。这日又开一窑，竟连结晶都没了，只剩些黑乎乎的渣滓。工匠们面面相觑，赵天梁急得嘴角起泡："二爷，再这般折腾下去..."
贾琏却出奇地平静，贾链蹲在窑前仔细观察那些废料，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你们看这黑渣，定是铁器碰到了原料。"转头吩咐，"从现在起，所有工具换成铜制的，石臼也要用白玉的。"
当晚回府，王熙凤见他袍角沾灰，挑眉道："琏二爷这几日倒勤快，天天往庄子上跑，莫不是藏了甚么宝贝？"
贾琏就势搂住她："我的奶奶，还不是为年底老太太大寿，想寻些稀罕物事。"说着从袖中掏出支金镶玉的簪子，"今儿个在聚宝阁看见这个，想着你戴必定好看。"
凤姐接过簪子，眼中疑虑稍减，却仍道："你少在外头胡闹便是。昨儿个周瑞家的说，见你的人在城南买硼砂，那东西除了药铺谁用？"
贾琏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庄上井水苦涩，买来净水的。"又故意叹道，"你既不信我，明日跟我去庄子瞧瞧？"
凤姐嗤笑："谁耐烦去那乡下地方。"说罢自去卸妆，这才算搪塞过去。
次日到了作坊，贾琏召集众人："从今日起，咱们换个法子。张师傅专管配料，李师傅只管烧火，王师傅负责吹制。各人只做自己那一段，工钱按件计算。"
赵天梁恍然大悟："二爷这是要仿织造局的流水作业？"
"正是。"贾琏眯眼笑道，"一则快，二则..."贾链扫视众人，"配方不会全泄露出去。"
又过了旬日，新方法初见成效。这日贾琏正在查看账本，忽听院中一阵喧哗。赵天梁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浅绿色物件："成了！二爷您看！"
那物件在阳光下泛着朦胧的光，虽有些气泡杂质，却分明是块半透明的琉璃！贾琏接过细看，指尖竟微微发抖。贾链忽然大笑："赏！所有工匠每人五两银子！"
原来那日张铁匠配料时错把两勺硼砂当成一勺，谁知歪打正着。贾琏当即重调配方，命人连夜再烧一窑。五更时分，窑中取出十几个琉璃杯坯，虽形状不规整，但己能透光见影。
"二爷，咱们发财了！"赵天梁激动得声音发颤，"这等成色，在京城少说也值二十两一个！"
贾琏却摇头："还差得远。你明日去寻些碎水晶来，再找铜匠打几根空心铜管。"贾链抚摸着琉璃杯上的纹路，"真正的宝贝，得能透得如清水一般才行。"
回府路上，贾琏盘算着扩大作坊的事。忽见街角转出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贾蓉带着小厮晃悠。贾链急忙闪进茶楼，心中暗忖这小子整天瞎胡混，正想着，茶楼说书人正讲到"和氏璧三献其主"的故事。贾琏捏着怀中那块不完美的琉璃，忽然觉得，或许真正的宝贝不在完美无瑕，而在于世人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