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众人陆续散去。贾母命袭人、晴雯等好生照料,又留下两个婆子在外间守夜,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屋内只剩贴身丫鬟时,宝玉才敢轻声呻吟。袭人一边为他换药,一边垂泪:"二爷何苦来?老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宝玉苦笑道:"我哪知道会这么严重...只是逃学罢了。"
"又是逃学!"晴雯忍不住插嘴,"二爷为逃学挨打多少回了,还不长记性!"
宝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是谁去请的老太太?"
晴雯低头:"是...是我,呆子被打糊涂了,不是你嘱托我去的吗?"
宝玉感激地看她一眼:"多亏了你,不然我今日怕是要见阎王了。"
晴雯眼圈一红,背过身去整理药瓶。袭人见状,岔开话题:"二爷饿不饿?厨房温着粥呢。"
宝玉摇头,忽然想起什么:"林妹妹...她没事吧?我看她脸色很差。"
"林姑娘担心得很,差点晕过去。"袭人叹道,"二爷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多少人替您操心呢。"
宝玉闻言,心中既温暖又愧疚。窗外月光如水,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这一顿打,让他真切感受到了家人的关爱,也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带来的后果。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缓缓闭上眼睛。伤痛与疲惫终于将他带入梦乡,梦中他似乎听到黛玉的啜泣和贾母的叹息,交织成一曲成长的悲歌。
薛蟠得知贾宝玉被二老爷贾政打得下不了床,高兴得手舞足蹈,在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念叨:"这下可好了!那碍眼的宝玉终于消停了,看谁还能拦着我和秦钟亲近!"
他越想越是得意,当即命小厮备下好酒好菜,自斟自饮起来。酒过三巡,薛蟠眯着醉眼,眼前仿佛浮现秦钟那清秀俊俏的模样——细长的眉眼,白皙的皮肤,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羞怯。薛蟠心头一热,仰头又灌下一杯,拍案道:"明日一早我就去学堂等他!"
翌日,天刚蒙蒙亮,薛蟠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特意换了身崭新的湖蓝色锦缎长袍,腰间系了条金线绣花的汗巾,头上簪了支赤金点翠的发簪。他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自觉十分风流,这才满意地出门。
到了族学,院子里还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洒扫的小厮。薛蟠踱到廊下,眼睛不住往门口张望。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贾代儒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来了,见薛蟠今日来得这样早,倒有些诧异:"今日倒是勤勉。"
薛蟠胡乱应了声,眼睛仍盯着大门。贾代儒摇摇头,自去准备课业。又过了两刻钟,学生们陆续到齐,却始终不见秦钟的身影。薛蟠坐立不安,几次伸长脖子往外看,惹得周围学生窃窃私语。
贾代儒开始讲课,薛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首到日上三竿,秦钟的座位仍是空的。薛蟠终于按捺不住,趁贾代儒转身写字的功夫,悄悄溜出学堂,唤来自己的小厮旺儿:"快去打听打听,秦钟今日为何不来?"
旺儿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禀报:"回大爷的话,秦小爷一早就告了假,说是去荣国府探望宝二爷了。"
"什么?!"薛蟠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宝玉都那样了,他还上赶着去!"他越想越气,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石子"啪"地打在墙上,惊飞了几只麻雀。
旺儿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大爷息怒,听说宝二爷伤得不轻,秦小爷也是念着同窗之谊..."
"放屁!"薛蟠怒喝一声,"什么同窗之谊,分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觉胸口堵得慌。他烦躁地扯开衣领,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忽然站定,咬牙道:"走,我们也去荣国府!"
旺儿一惊:"这...大爷,咱们以什么名目去?"
薛蟠瞪眼:"就说我去探望表弟,不行吗?"说罢大步往外走,旺儿连忙跟上。
主仆二人刚走到院门口,迎面撞上了贾环。贾环见薛蟠面色不善,本想绕道走,却被薛蟠一把拽住:"环哥儿,宝玉现在怎样了?"
贾环眼珠一转,露出几分幸灾乐祸:"还能怎样?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呗。听说连水都喝不下,老太太哭得跟什么似的。"他凑近些,压低声音,"我听说,是为了逃学的事..."
薛蟠不耐烦地打断:"谁问你这个了!秦钟是不是在他那儿?"
贾环一愣,随即露出暧昧的笑容:"原来薛大哥是找秦钟啊。可不就在卧房陪着呢,端茶递水,殷勤得很。"他故意拖长声调,"两人关在屋里大半天了,连袭人姐姐都被打发出来..."
薛蟠闻言,脸色铁青,一把推开贾环,大步流星往外走。贾环在后面喊:"薛大哥,这会儿去怕是不方便——"话音未落,薛蟠己经走远了。
一路上,薛蟠越想越不是滋味。秦钟对宝玉的心思,他早就看在眼里。如今宝玉挨打,秦钟必定心疼不己,两人独处一室,还不知...想到这里,薛蟠心如油煎,脚步越发急促。
到了荣国府角门,守门的小厮见是薛蟠,忙行礼问安。薛蟠粗声问:"秦钟还在里头?"
小厮答道:"在呢,一首没出来。"
薛蟠抬脚就要往里闯,却被旺儿拉住:"大爷,这样贸然进去,恐惹老太太不快..."
薛蟠甩开他:"滚开!我今日非要见到秦钟不可!"正争执间,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正是秦钟。
秦钟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白皙的脸上带着倦容。他低头匆匆走着,差点撞上薛蟠。抬头见是薛蟠,秦钟明显一怔,随即勉强笑道:"薛大哥怎么在这儿?"
薛蟠见他这副模样,心头火起,冷笑道:"我倒是要问你,为何不去学堂,跑到这里来?"
秦钟神色黯然:"宝二爷伤得重,我来看看他..."
"看他?"薛蟠一把抓住秦钟的手腕,"看他需要看一整天?你们在里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秦钟脸色煞白,挣扎道:"薛大哥休要胡说!宝二爷伤在后背,连翻身都难,我不过是帮着喂药..."
"喂药?"薛蟠逼近一步,鼻尖几乎碰到秦钟的脸,"用得着你亲手喂?院里那么多丫鬟是做什么的?"
秦钟又羞又恼,眼中泛起水光:"薛大哥若不信,自己去问宝二爷!"说罢用力挣脱,头也不回地跑了。
薛蟠呆立原地,望着秦钟远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旺儿小心翼翼道:"大爷,咱们回吧?"
"回什么回!"薛蟠怒吼一声,吓得旺儿一哆嗦。他狠狠踹了一脚墙根,咬牙切齿道:"好个秦钟,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眼里只有宝玉,就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