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梁忙起身回道:"回二爷的话,自打上月在城西开了那间'聚宝阁',专售各色琉璃器皿,生意倒是红火。只是..."赵天梁略一迟疑,偷眼看了看贾琏脸色。
贾琏会意,挥手道:"但说无妨。"
李地信接过话头:"只是近来有几家王府的管家常来光顾,问东问西,还打听货源来路。小的们按二爷吩咐,只说从海外来的洋货,不敢提咱们自家窑场的事。"
贾琏闻言,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着紫檀桌面:"这倒是个隐患。你们记着,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来买,价格不妨抬高些,数量却要控制。宁可少赚些银子,也别惹人注目。"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这是新设计的几样器型,让窑上照着做,花纹要雅致,别太花哨。"
二人接过细看,只见上面画着各式瓶罐图案,有海棠式的、葫芦形的,还有仿古青铜器造型的,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要求。赵天梁赞道:"二爷这图样新鲜,市面上定是独一份,肯定好卖。"
贾琏抿了口茶,忽又想起一事:"对了,天梁,我另有一桩事要你去办。"说着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账册,翻到某页指给二人看:"这是我闲来无事研究的一种'火锅'制法,你且看看。"
赵天梁凑近细观,见上面画着一个铜锅,中间竖着烟囱,周围分格,写着"麻辣""清汤"等字样,下面还详细记录了数十种食材处理和蘸料调配的方法。
"这..."赵天梁迟疑道,"二爷是要开食肆?"
贾琏笑道:"正是。我观察京城酒楼虽多,却无一家专营此物。这火锅冬日可驱寒,夏日可发汗,佐以美酒,最是相宜。你明日就去物色一处好地段的楼面,要临街的,最好两层,后院需有井。"
李地信插话道:"二爷高见。只是这火锅生意,可要挂咱们府上的名头还是如琉璃生意一样挂在别处?"
贾琏摇头:"自然不可挂在荣府名下。也不要和琉璃生意搅和在一起,你去找个可靠的掌柜另起炉灶,对外只说是南边来的新式吃法,账目走集贤堂的私账,你找周掌柜即可,他明白怎么做。”
正说着,忽听外头平儿的声音:"二奶奶让问二爷,晚膳在哪里用?"
贾琏提高声音道:"就在屋里用,叫他们炖个鸭子来。"待脚步声远去,才又低声道:"此事须得机密,连府里人都不可知晓。天梁,你明日先去西城看看,听说鼓楼大街有家'食为天酒楼'要出兑。"
赵天梁会意,从怀中掏出个小本子记下。李地信又问:"那琉璃生意的人手需不需要调整"
"照旧由你管着。"贾琏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记住,两处生意都要低调行事。赚多赚少不打紧,关键是别让人知道背后是咱们贾府。"
二人连连称是,正要退出,忽见贾琏又从抽屉里取出个锦囊:"这里是两千五百两银票,做酒楼的前期用度。记住,装修要雅致,多设些屏风隔断,方便贵客私谈。"
待二人离去,贾琏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芍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心想:"如今不能参与朝堂之事,倒不如做其他事。这琉璃和酒楼若经营得当,也是一条进身之资。"
正盘算间,忽见王熙凤扶着个小丫头从游廊走来,忙换了笑脸迎出去:"夫人今日回来得早。"
凤姐笑道:"可不是,今儿太太去庙里进香,免了晨昏定省。"说着眼尖,瞥见桌上未及收起的图纸,"这是什么?"
贾琏不动声色地将图纸卷起:"不过是些琉璃花样,南边时兴的,拿来给老太太解闷。"
凤姐似笑非笑地看了贾链一眼,也不多问,只说:"方才听说你叫了赵天梁他们来?"
"庄子上有些琐事。"贾琏揽着凤姐的肩往内室走,"对了,我让人炖了鸭子,咱们先用饭。"
当夜,贾琏独自在书房写了几封信,命心腹小厮明日一早送出。
次日清晨,赵天梁便换了身寻常商贾打扮,带着个小厮往鼓楼大街去了。那"食为天酒楼"果然挂着出兑的牌子,三层木楼,门前车马往来不绝。赵天梁装作顾客进去用了顿饭,暗中观察地形客流,又在附近茶馆坐了半日,打听周边行情。
傍晚回府复命时,贾琏正在外书房与清客相公们闲谈。赵天梁使了个眼色,贾琏会意,推说更衣出来,在穿堂处听赵天梁低声汇报。
"...位置极好,楼上雅间十二个,楼下大厅能摆二十桌。后厨宽敞,院中有两口甜水井。只是要价高了点,东家开口要西千两。"
贾琏沉吟道:"值这个价。明带我的名帖去钱庄取银票,先付定钱。记住,契约上用'集贤堂周掌柜'的名义。"
赵天梁心领神会,这"集贤堂"是贾琏早年在外头置办的虚名产业,专门用来处理不便公开的买卖。
又过了三五日,李地信来报,说琉璃生意近来被几个太监盯上,非要见东家不可。贾琏闻言,立即吩咐:"把最贵的那对'缠枝牡丹'大花瓶送过去,就说是孝敬的。再透个话,说东家去南洋进货了,年底才回。"
待李地信走后,贾琏站在廊下,望着阴沉的天色,心中暗忖:"这京城果然耳目众多,往后行事更要小心才是。"忽见一片梧桐叶飘落肩头,贾链拈起叶子,莫名想起红楼里秦可卿临终那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谶语,心头不由一紧。
此时平儿打着伞来找:"二爷,二奶奶问你在那里用饭,还是照例送到书房,还是和二奶奶一起用?"
贾链忙道:“送到你二奶奶处,今天和你二奶奶一起用饭。”平儿应下去准备了。
贾琏看着窗外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整了整衣冠,大步往东院中走去。雨丝渐密,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仿佛在提醒他前路莫测。
时值仲春,京城处处桃红柳绿,一派生机盎然。贾琏站在新装修的酒楼门前,仰头望着那黑底金字的匾额——"西方阁"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