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链没想到，夏守中竟然真给自己下请帖，现在贾链感觉很不好办，去夏府很可能被太上皇一派的人认为贾府打算接触皇帝一派的人，有投靠皇帝的打算，不去就得罪了最后的赢家现任皇帝。
"珍大哥，此事还需要好好商议一下。"贾琏压低声音，将请帖递给刚从宁国府赶来的贾珍，"夏太监是皇上跟前第一得意之人，夏太监的邀请，不去是得罪，去了更是..."
贾珍接过帖子，眉头拧成了疙瘩。贾珍身着靛蓝色锦缎长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此刻凝重神色相映成趣。"走，去见老太太和两位老爷。这事得从长计议。"
二人穿过荣国府曲折回廊，丫鬟婆子们见了纷纷避让。贾琏注意到，贾珍今日脚步格外沉重，那双云纹锦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琏二爷，珍大爷。"鸳鸯远远望见二人，忙迎上来，"老太太刚歇了午觉起来，这会子正和大老爷、二老爷在花厅说话呢。"
贾琏点点头，整了整衣冠。贾链今日特意穿了件素净的藏青色首裰，连平日爱戴的金镶玉扳指也摘了，生怕显得太过招摇。
花厅内，贾母斜倚在罗汉榻上，身后垫着杏黄色金钱蟒引枕。贾赦、贾政分坐两侧，一个端着茶盏若有所思，一个手捻佛珠闭目养神。
"给老太太请安。"贾琏与贾珍齐声行礼。
贾母睁开眼，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贾珍手中的帖子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珍上前一步，双手呈上请帖："回老太太的话，夏太监府上送来帖子，邀琏兄弟三日后赴宴。"
厅内空气骤然凝固。贾赦手中茶盏"咔"地一声搁在几上，茶水溅出几滴，在檀木案几上留下深色痕迹。
"夏守中？"贾政猛地睁开眼，佛珠停在指间，"他这是何意？"
贾琏垂手而立，只能道："侄儿也正疑惑。咱们家素来与北静王府交好，夏太监是皇上心腹，前几日侄儿给夏公公祝寿，夏公公寿宴上随口一说要邀请我一叙，侄儿并未当回事，以为只是夏公公随口一说，侄儿回来后就禀明了老太太。"
贾母接过鸳鸯递来的老花镜，细细看了帖子，半晌不语。窗外一阵风过，吹得廊下铜铃叮当作响，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母亲，"贾赦率先打破沉默，贾赦今日穿了件绛紫色团花箭袖，衬得面色愈发阴沉，"依儿子看，这邀请不能去。太上皇虽己退位，但余威犹在。咱们贾家与北静王府世代交好，若去赴夏太监的邀请，岂非自毁长城？"
贾政轻咳一声："大哥所言极是。只是..."贾政的语速加快道，"夏太监如今掌管内务府，连元春在宫中也要看夏太监几分脸色。若断然拒绝，恐怕..."
贾琏偷眼瞧向贾母。老太太面色如常，但手中帕子己被绞得起了皱。贾链知道，老太太虽深居内院，对朝中局势却很了解。
"珍哥儿，你怎么看？"贾母突然开口。
贾珍沉吟道："孙儿前日去北静王府上，王爷还提起，说近来皇上对老臣多有猜忌。夏太监此举，怕是要试探各家态度。"他顿了顿，"咱们若去，太上皇那边不好交代；若不去，又得罪了皇上。实在是两难。"
贾琏见时机成熟，上前一步："孙儿倒有个主意。不如孙儿低调前往，备一份不轻不重的礼，既不失礼数，也不显得过分热络。夏公公若问起，只说家中有事，略坐坐便告辞。"
贾赦冷笑："你当夏守中是什么人？这点小把戏瞒得过他？"
"琏儿这主意倒有几分道理。"贾政忽然道，"总比断然拒绝来得妥当。再说，咱们与北静王府的交情，朝野皆知，太上皇不会因这点小事就生疑。"
贾母终于开口，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你们可知道，昨儿个史家派人来报，说忠靖侯被皇上申饬了？"
众人皆惊。忠靖侯史鼎是贾母的娘家侄子，一向谨慎，怎会突然遭此横祸？
"这..."贾琏心头一跳，"莫非与夏公公有关？"
贾母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宫里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但风向变了，咱们得小心行事。"贾母看向贾琏，"就按你说的办吧。只是记住，礼不可太重，话不可太多。"
贾珍忽然道："老太太，要不要先给北静王府递个信儿？"
贾母摆摆手："不必。王爷何等人物，这些事他比咱们看得明白。你过几日再去请安，当面解释便是。"
贾政补充道："琏儿去时，莫要穿官服，只作寻常走动。若有人问起，就说夏公公曾帮过你一个小忙，此次是还人情。"
贾琏连连称是。贾链注意到，贾赦虽面色不豫，却未再出言反对，只是将手中茶盏转来转去，眼中阴晴不定。
商议己定，众人告退。贾琏刚走出花厅，忽听贾母唤他："琏儿，留下。"
待众人散去，贾母示意鸳鸯关上厅门，压低声音道："你此去务必小心。我听说，夏太监近来在查各家与北静王府的往来账目。"
贾琏心头一震："老太太是担心..."
"咱们家与北静王府的银钱往来，可都处理干净了？"
贾琏额头渗出细汗："去年王爷借的那笔银子，账上己经..."
贾母锐利的目光刺来："我要听实话。"
"还...还有两万两未销账。"贾琏声音发颤，"本是存在赖大管家名下的田庄收益，预备年底再..."
"糊涂！"贾母手中拐杖重重顿地，"立刻销了！一文钱尾巴都不能留！"
贾琏连连应是，后背己然湿透。他这才明白，夏太监的请帖背后，竟藏着如此杀机。
"去吧。"贾母长叹一声，"记住，要谨言慎行。"
贾琏躬身退出，阳光照在贾链苍白的脸上，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贾链望着庭院中盛开的芍药，忽然想起王熙凤昨日无心之言："这花开得再好，一场风雨就零落了。"此刻想来，竟似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