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鹦鹉

2025-08-23 3533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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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在说话吗?”

他缓缓走过去,看着那鸟迟疑的问。

宋桧窒了下,眼珠子紧张的连转都不敢转,“一只鸟而已,您别太当回事。”

“不,”温钰面色惨白,随手指着方才那个小女官问:“你说,刚才那鸟说了什么?”

小女官见他面色不善,一时心下恐惧不敢言语。

正在这个时候,那鸟忽又不负众望地拍了两下翅膀,“平阳沈氏尽在吾手,杀了朱嵇,其余的也别留!”

脑子嗡地一声,像疾风奔涌踏过,胸腔顿时被掏空了。

他两眼定定的,也说不出心里的想法了,只觉得身体像抖擞火苗,摇摇欲坠将要崩灭。

原来他才是天底下最蠢的傻瓜,居然相信她会改过自新,期望着跟她一生一世恩爱不疑,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还是那么残忍,还是不把他的顾忌放在眼里。不是她太不小心,在鹦鹉面前直言不讳,他还真不知她丧心病狂至此,连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恩师都不肯放过……

他怎么会义无反顾,爱上这么一个恶毒的人?!

宋桧也被惊得乱了方寸,试图安慰他,“畜生的话算不得数,千万别冤枉皇后,您忘了……朱嵇的事情您是派邹敬祥查过,此事与皇后无关。”

温钰迅速提了一口气,“确实是无关!沈家做的孽,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心灰意冷的摇晃着身子,“千防万防都没想到差错出在这条线上,沈望舒死了,他的势力还在。燕京……何止只有安阳石氏可以踏足。那鹦鹉养在她身边,学的都是她的话,我还有什么冤枉她的?”

“都是我罪有应得,以为自己可以用真心感化她,我真傻。”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费了极大的力气才镇定下来,转头盯着那个小女官道:“当没见过我,知道吗?还有……”

他看了一眼那只鸟,“处理掉。”

垂着手往回走,足下趑趄,所有的心思都沉到了心底。

他一直都对她都存有疑虑,只是感情大于理智,但事实证明,他每次的疑虑都是对的。

曾经他作为棋子被接回大魏,是她给了他希望,让他从深渊里活了下来,从废太子一步步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原以为一切美好刚刚开始,可是先后折进去多少人?

从最初的郑懋到管彤,然后是他是舅舅和太傅,曾经和他亲近的人已经一个不剩,还有滕元明和邹敬祥,往后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敢想,脑仁一阵骤跳,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陛下!……陛下!”

有昏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湛蓝的天空,留下吱呀呀的回声。

旧梦如同走马灯在眼前上演,昏昏间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他舅舅滔滔不绝的咒骂,梦见朱嵇站在他面前争得面红耳赤。

他再次睁开眼睛,是媞祯如神佛一样温柔的脸庞,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醒了!”她低低蹙着眉道:“文鸳说你突然晕了,吓死我了,现在好受些了吗?”

那么美丽的脸,还是会令他神往,可是心为什么会那么狠毒。

他静静看着她,依旧没有戳穿她,“没事,就是最近看折子看得晚些,昏昏胀胀的。”

她想了想点头,“知道陛下要出行,臣工们是要抓进奏报,不然到了九华行宫什么事都得延迟两日。”

他嗯了一声,言语间总是寂寥。

她以为他只是不适,也没有在意他的沉默,依旧像从前一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今日和姐姐说起,呼延皇后的忌辰又要到了,陛下还打算照往年一样办吗?”

温钰闭了闭眼睛,“让少府一切照旧便好。”

媞祯低眉顺目,“按理说母后她是废后不该被追谥,但她毕竟是陛下的母亲,如今你登基已有一年,也该对母后加以谥号,将其牌位挪进浮屠庙。”

换作平常,他大概会对她的孝心动容不已,可现在看着她在他面前表演忠孝节义,只觉得十分枉然。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既然是废黜之身,就不该尽享哀荣,人总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媞祯没想到他会拒绝,很是诧异,“可母后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他手搁在被面上,紧握成拳,“就没有一分是为了她自己?”

“高祖皇帝恨毒了她,不如不见吧。”

媞祯心中有小鼓作响,到底没有再说什么,“都听陛下的。”

他掌心向上拢住她的脸,“好了,我会注意休息,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似乎察觉自己说得太果断了,“你在这里,我反而分心睡不踏实。”

思来想去也觉得对,她在他身边,总是被他照顾得多些,确实不宜留下过夜。

她眨了眨眼,答应下来,临走时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又吻,“我何其有幸,能遇到你。”

她挑起嘴角笑了笑,转身扶着侍女慢慢而去。

多少人曾劝他远离,可他却还是陷进了自己孤注一掷的爱情,从呼延晏死的时候,他就不该对她寄予希望,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如今对于一个被权力蒙蔽双目的人,他又该怎么做才不会一错再错?

媞祯心里还一片岁月静好,从庑廊下悠然走过,团扇轻轻拍在自己的胸口。

文绣看着天上朦胧的月牙,淡淡道:“真快,又月初了,想着您第一次进宫还是肃宗朝时,如今这光景一眨眼就过了。”

她莞尔一笑,“可陛下还是待您一样好。”

媞祯容色娴静的看地上的倒影,“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只要陛下时刻相信我,世间万物怎么转变都无妨。”

文鸳喜眉喜眼道:“陛下跟您的情意天下人尽皆知,想来人间至亲夫妻也不过如此,这回帝后出游,也算天下夫妻的榜样了。”

说着她顿了顿,“今儿少府那边还打点人来,问殿下随行还添置些什么?”

媞祯琢磨了下,“没什么好带的,左右行宫里都有。”嘴里啧了一下,“把陛下送的那只鸟带上吧,小家伙嘴里叭叭不停,路上也有趣。”

主仆喁喁闲话几句,猛地听廊外一串脚步声到了面前,正是给她养鸟的小太监。

小太监嚎着嗓子跪下,呜呼地求饶命,“奴才不仔细,让陛下送您的那只鸟被老猫咬死了!”

媞祯心里咯噔一下,文鸳立刻急起眼来,“哪来的猫!陛下知道皇后养鸟,宫中从不许养猫,谁这么大胆敢抗旨!”

文绣拽了下她的胳膊,“你问他有什么用,眼下要紧的是要各宫的管事逐个查问,才能抓到那个放猫纵祸的幕后真凶。至于这个小太监……”

她侧侧地看向她主子,皇后果然很不耐,“拉下去,杖责。”

皇后最喜欢的鸟死了,还是御赐之物,阖宫上下自然都跟着哗然抖擞。

刚进了建章宫,十几个太监宫女被拉到院里打板子,掌事的见皇后来了,急忙求作为鉴镜使的显瑀帮她说句好话,下一步也忙到廊下跪着。

“奴婢不知殿下驾到,殿下恕罪啊!”

媞祯没叫她起来,怒冲冲的往座上一坐,“查明白了没有,哪儿来的猫?什么时候查明白什么时候散,否则今天都别出建章宫的门!”

显瑀靠近她低声劝慰,“说到底也是无心之失,既然是建章宫的奴才看管不善,就全打二十大板算了。”

媞祯觉得不然,“无心之失就死了只鸟,有心的话还指不定怎样呢。宫中没有纲纪法度,且不是要乱了套!”

她转头问都儿话,“建章宫所有人都在吗?”

都儿从下巡回了一圈,皱着眉头道:“司勤司的钟宝儿不在。”

媞祯乜了下眼睛,只听人堆里一个女官说道:“方才她还在撰写名帖,怎么忽然就不在了?”

冷不丁少个人,怎么说都叫人感觉做贼心虚,长秋门不曾有女官递过名牌,可想人还在宫里。

叫来侍卫去搜,最后在北宫荒废的宫室里找到了,被撂在地上像极了受惊的小兽,还没问什么话,就吭哧吭哧哭了起来。

“殿下您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文鸳气势汹汹在侧,“殿下什么还没问呢,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我问你,好端端的跑北宫做什么!”

钟宝儿趴在地上,声音更抖了,“我……我……”

媞祯走进她的身侧,低头看着她,“你一个女官,酉时三刻才散值,当值期间为什么去北宫?是做贼心虚,还是有别的事瞒着予?”

前半句钟宝儿还未见恐色,后半句说完她面色已经骇惧成土,“微臣……不敢。”

媞祯瞟了她一眼,冷冷道:“好,我当你不敢,可你又不肯说去北宫是为了什么。”

她唤鉴镜使,“你说,身为臣子欺瞒皇后该当何罪?”

显瑀缓缓道:“殿下乃是国之小君,欺瞒殿下与欺君无二,当以凌迟论处。”

钟宝儿登时一个抖擞,脸色血气全无,眼见周遭的侍卫要上前将她拿下,急忙挣扎两步道:“殿下饶命……是陛下!是陛下不让臣说他来过建章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