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定边猛地一挥手,粗声喝道:“整队!清点物资!”他弯腰抓起一把洒落的大米,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他娘的!”卢定边将大米狠狠摔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就为这点吃的,这帮土匪敢袭击官军?”
陈九斤蹲下身,从一名重伤的赤眉军汉子腰间取下半块发黑的菜饼。
掰开一看,里面掺着树皮和观音土。
那汉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濒死的亮光:“大人...我们不是土匪...县衙征粮,连种粮都抢走了...”
“放屁!”卢定边一脚踢飞菜饼,“去年云州免了三成赋税!”
陈九斤缓缓起身,指尖还沾着菜饼上的霉斑。
囚车里萧景睿意味深长的冷笑着。
“卢将军,”陈九斤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您确定...免掉的赋税真到百姓手里了?”
“抓紧赶路,确保今晚赶到京城!”卢定边岔开话吼道。
马蹄声如雷,官道上的尘土被疾驰而过的铁蹄扬起,在暮色中拖出一道长长的烟痕。
陈九斤伏在马背上,青骢马的鬃毛被疾风掠起,抽打在他的脸颊上。
自云州出发以来,他们几乎未曾停歇,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连饮水都是在马背上匆匆解决的。
天色渐暗,官道两旁的田野逐渐被浓重的阴影吞没。
远处,望京城的轮廓终于浮现在地平线上,高大的城墙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铁灰色。
“关城门了!”队伍前方传来斥候的喊声。
果然,京城的正门正在缓缓闭合,沉重的门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卢定边咒骂一声,猛地一夹马腹,黑马如箭般冲了出去。
“且慢!”他高举金鱼袋,在城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勒马停住,“御赐金鱼袋在此!速开偏门!”
守城将领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金鱼袋上的纹饰,脸色一变,当即挥手:“原来是卢将军,礼部黄大人恭候多时,开偏门!”
沉重的包铁门扉缓缓开启,门后立着的是礼部派来的接引官员。
“王统领即刻带侍卫回宫复命。”礼部侍郎手持黄绢朗声道,“卢将军与陈大人暂居会同馆上院,敌犯萧景睿押送刑部天牢,着羽林卫严加看守。”
王振面色阴晴不定,却不得不躬身领命。
陈九斤跟在卢定边身后踏入城门,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混着酒肉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呼吸一滞。
抬眼望去,长街两侧朱楼画阁灯火通明,纱灯高悬处隐约可见歌妓凭栏招袖。
丝竹管弦之声从西面八方涌来,与城外饿殍遍野的惨状形成鲜明对比。
“让开!都让开!”
几名锦衣侍卫粗暴地推开街边乞讨的流民。
一个瘦骨嶙峋的孩童被推倒在地,怀中的半块炊饼滚到陈九斤脚边。
那孩子刚要扑过来捡,就被楼上一盆泼下的洗脚水浇了个透湿。
“晦气!”倚在雕花栏杆上的华服公子笑骂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卢将军回来啦?改日来探春楼吃酒啊!”
卢定边敷衍地拱拱手,低声道:“见笑。这是户部刘侍郎的公子。”
转过御街时,一阵香风突然袭来。十余名彩衣舞姬拦在红楼上翩然起舞,为首的女子媚眼如丝,引得看客们连连叫好。
囚车里的萧景睿突然大笑:“好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陈大人,看到这幅景象不知你会作何感想?”
卢定边猛地一鞭抽在囚车上:“闭嘴!”铁链哗啦作响中,陈九斤看见两侧高楼上,那些锦衣玉食的看客们正对着囚车指指点点,仿佛在观赏什么稀罕的杂耍。
会同馆的上院果然气派非常。
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石貔貅,院内假山流水,回廊曲折。
管事躬身引路:“卢将军住东厢,陈大人居西厢,热水饭食即刻送来。”
远处传来更鼓声,陈九斤望向窗外。
月光下,刑部大牢的方向隐约可见火光游动,似有兵马调动。
而皇宫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如巨兽,不知多少暗流正在那朱墙内涌动。
虽然疲惫但陈九斤不敢睡,他在等...
厢房内,漏壶的水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陈九斤第三次望向窗外——戌时三刻己过,窗棂上那株老梅的枝影早己偏斜,却始终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不会来了...”他自嘲地摇摇头。
夏夜的闷热让人烦躁,陈九斤索性解开腰间束带,将外袍随手扔在屏风上准备睡觉。
素白的内裤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腿上有些发痒。
他仰面躺在床榻上,薄被只堪堪盖住腰腹,任由夜风抚过肌肤。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陈九斤猛地坐起身,薄被滑落至腰间。他正要伸手去抓外袍,却听见“嗒"的一声——窗棂被人轻轻推开。
极轻的声响从窗棂传来时,陈九斤猛地坐起,又慌忙拽过薄被掩住下身。
一道黑影灵巧地翻入室内,落地时竟未惊动半片尘埃。
“楚...”他的低唤卡在喉咙里——楚红绫正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的肩膀,面巾下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你!”楚红绫刷地背过身去,声音发颤,“穿好衣服!”
陈九斤裹紧薄被,尴尬得脚趾抠地:“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楚红绫扯下面巾,英气的脸上满是羞恼。正当她要开口,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廊下逼近——
“陈大人!宫里来消息了!”卢定边粗犷的嗓音震得门框发颤。
两人同时僵住。
楚红绫环顾西周:厢房空阔,屏风单薄,衣柜窄小...
“被子!”陈九斤急中生智,猛地掀开一角。
楚红绫瞪大眼睛,在他催促的目光下咬牙钻了进去。
温香软玉入怀的瞬间,陈九斤险些闷哼出声——楚红绫竟把佩刀也带了进来,冰凉的刀鞘正贴在他大腿上!
门被推开时,陈九斤死死按着怀中乱动的某人,故作困倦道:“卢将军...我正要就寝...”
被窝里的楚红绫面色绯红。
她呼吸灼热,指尖正抵在陈九斤心口,不知是要推开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