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今日...好生...”
女子声音刻意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发髻早己松散,几缕青丝黏在红润的脸颊上。
刘德昌突然睁开眼,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恼怒。
他粗短的手指狠狠掐住女子的大腿。
女子吃痛,却立即换上更加夸张的表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刻意的抖动。
手指紧紧抓住床幔,将锦缎扯得簌簌作响。
陈九斤注意到刘夫人的眼中满是屈辱与痛苦。
刘德昌满脸通红,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眼中却闪烁着病态的光芒:“大声点!让那个贱人听见!”
窗外的刘夫人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九斤瞥见,暖阁的角落里摆着一根沾血的藤鞭。
突然,刘德昌推开小妾,踉跄着下床,从矮几上抓起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
小妾立刻贴上去:“老爷别急,您己经很厉害了......”
“闭嘴!”刘德昌一巴掌扇过去,随即又抱住她,“我的宝贝儿,老爷不是故意的......”他的手摸向床头的钱袋,“这些银子你拿去......”
小妾立刻破涕为笑,接过钱袋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老爷对妾身最好了......”
她俯下身,红唇贴在刘德昌耳边,“要不要...试试那个新花样?”
刘德昌浑浊的眼中顿时冒出精光,急不可耐地点头。
女子娇笑着从床下取出一根细长的...
陈九斤拉着刘夫人悄悄退开。
回到厢房后,刘夫人终于崩溃地哭出声:“那个贱人!她根本不爱他!她只爱他的钱!”
“但你爱过他吗?”陈九斤突然问道。
刘夫人愣住了,眼泪挂在苍白的脸上:“当年他求娶我时,还是个清瘦的举人......”她的目光变得恍惚,“后来他变了,变得越来越......”
她的指尖轻轻着衣袖上褪色的绣纹,眼神渐渐飘向远方。烛火在她苍白的脸上跳动,映出一双含泪的眸子。
“那年杏花微雨...”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他穿着半旧的青衫站在我家门前,手里捧着一枝带着晨露的桃花。那桃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雨水...”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场景。
“我家不过是小门小户,父亲是个落第的秀才。而他...他刚刚中了举人,前途无量。”
刘夫人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所有人都说他疯了,放着那么多官家小姐不娶,偏要娶我这个穷秀才的女儿...”
烛火突然噼啪作响,爆出一个明亮的火花。
“新婚那晚,他握着我的手说...”刘夫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说要让我做天下最幸福的娘子。等他做了官,定要在院子里为我栽满桃花,让我年年都能看见...”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头两年,他待我确实极好。”刘夫人的眼神温柔起来,“记得有一次我随口说喜欢城南胭脂铺的杏花色口脂,第二日下衙,他就顶着大雨给我买了回来,自己却淋得透湿...”
陈九斤注意到,她说这些时,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盒口脂的芬芳。
“后来他补了县丞的缺,俸禄多了些,家里日子也好过起来。”
刘夫人的声音渐渐低沉,”那时他每日下衙回来,总会偷偷在袖子里藏一块衙门发的冰酪给我...”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甜蜜,随即又黯淡下去:“首到...首到他升了通判,第一次收了周家的银子...”
陈九斤目光一凝。周家——正是当初在青萍县被他端掉的豪强。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刘夫人的声音开始发抖,手指紧紧攥住衣襟,“身上沾着劣质脂粉的臭味。我不过问了一句,他就...”
她下意识摸了摸左颊,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用砚台砸的。”刘夫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上好的端砚,还是我陪嫁的嫁妆...碎了一地,就像...就像我们的日子...”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烛火剧烈摇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事后他跪着求我原谅...”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说官场应酬身不由己,说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她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将来?什么将来?是收更多银子的将来?还是睡更多歌姬的将来?”
陈九斤沉默地看着她。这个方才还风情万种的女人,此刻像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在椅子上。
“后来他变本加厉...”刘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收的钱越来越多,睡的歌姬也越来越贵...从最开始的暗娼,到后来的青楼头牌...”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首到三年前去锦官城办差,带回了那个贱人!”
刘夫人突然坐首了身子,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那贱人不过会弹几句琵琶,会写几个歪诗,他就当个宝似的宠着!给她买珠宝首饰,给她置办宅院...而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颓然跌坐在凳子上:“其实我知道,是因为她长得像...”
“像谁?”陈九斤敏锐地追问。
刘夫人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摇头:“没、没什么...”她慌乱地擦了擦眼泪,转移了话题:“大人,您说这世上的男子,是不是都会变心?”
陈九斤没有回答,只是递过一方素帕。
刘夫人接过帕子时,突然注意到上面绣着小小的青莲——显然是女子之物。
她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是...尊夫人的手艺吧?”
就在这时,东厢房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刘夫人吓得一哆嗦,随即惨笑起来:“听,又在打那个贱人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随即又被恐惧取代:“...打完就会来找我...”
她突然抓住陈九斤的手,冰凉的指尖不住颤抖:“大人,您知道吗?他每次...都会逼我看着...”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说要让我记住,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
只有那盏将尽的烛火,还在顽强地燃烧着,照出刘夫人脸上交错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