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南陵军狼狈逃向江岸,争先恐后地跳上仅剩的几艘战船。
有些士兵为了争抢位置,甚至拔刀相向。
萧景睿的指节在船舷上攥得发白。
晨光中,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精锐之师正在滩涂上溃不成军。
那些曾经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将士,此刻像受惊的羊群般西散奔逃,而青萍县的守军则如狼群般紧追不舍。
“监军!”副将王焕满脸是汗地跑来,“第三营全军覆没,第五营正在江边苦战,我们是不是...”
“装填火炮。”萧景睿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焕一愣:“可是我们的将士还在...”
“我说装填火炮!”萧景睿突然暴喝,佩剑出鞘首指滩涂,“所有炮位,向滩涂轰击!”
炮手们面面相觑,但在萧景睿杀人的目光下,还是颤抖着执行了命令。
沉重的炮弹被推入炮膛,引线嘶嘶燃烧。
“放!”
十二门重炮同时怒吼,整个战舰都为之一震。炮弹划破晨雾,在滩涂上炸开一朵朵死亡之花。
陈九斤正带着亲兵追击残敌,突然听到空中传来熟悉的尖啸声。
“炮击!隐蔽!”
他一个飞扑将身旁的张铁山按倒在地。
几乎是同时,一发炮弹在他们身后十步处炸开,三名追击的士兵瞬间被撕成碎片。
“他疯了吗?”张铁山吐出嘴里的泥沙,“连自己人都炸?”
陈九斤眯眼望向江面,巨舰的炮窗仍在闪烁火光:“他疯了......传令,全军撤回掩体,停止追击!”
晨光熹微,战场上幸存的南陵士兵仍在拼命向江边逃窜。可迎接他们的不是救援,而是自家战舰的炮火。
“轰!”
一发炮弹正中人群,十几名南陵兵瞬间被炸成碎肉。残肢断臂飞溅到江水中,染红了一片江面。
此时没人注意到,一道红影正从巨舰另一侧悄然攀上。
楚红绫浑身湿透,左腿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的眼神冷如刀锋。袖箭射出,两名巡逻的南陵卫兵无声倒地。
她轻巧地翻过船舷,短刀出鞘,又解决掉三名士兵。
甲板上血迹蜿蜒,她像幽灵般逼近指挥台。
萧景睿正背对着她,怒斥炮手:“继续开火!不要停!”
冰凉的刀锋突然贴上他的咽喉。
“让他们停下。”楚红绫的声音沙哑却清晰。
萧景睿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是你?!”
萧景睿的声音微微发颤,目光死死盯着楚红绫的脸。
三个月前锦官城的宴会上,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凌公子”,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刀锋抵着他的咽喉。
只是,青衫换成了染血的轻甲,束发的玉冠变成了凌乱的马尾,眉眼间的清俊秀逸,如今更添几分凌厉杀伐之气。
“萧监军好记性。”楚红绫冷笑,刀锋微微用力,在他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线,“可惜眼力差了些。”
萧景睿喉结滚动,胸口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早该想到的。
那日在宴席上,“凌公子”故作低沉的声音,执杯时指尖的莹润如玉,甚至那过于平滑的‘喉结’……他本该察觉的。
可他偏偏没有。
“我早该想到......”萧景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苦涩,“那与陈九斤同来,我就该......”
“该杀了我?”楚红绫截断他的话,眼中寒光闪烁,“现在后悔晚了。”
炮声骤然停了。
一名副将带兵围了上来,长矛如林,首指楚红绫。
“退下!”萧景睿厉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都想我死吗?!”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楚红绫脸上,声音低沉而复杂:“凌公子......不,将军......”
“闭嘴。”楚红绫冷声道,“下令投降,否则——”
刀锋轻轻一划,血珠顺着萧景睿的脖颈滚落。
萧景睿闭了闭眼,终于咬牙道:“放下武器......”
他望着楚红绫,眼中既有被欺骗的愤怒,又有难以言说的失落。
他曾经倾慕的少年,原来竟是个女人。
而他,竟连这都没能看穿。
当楚红绫押着萧景睿出现在甲板上时,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南陵军听令!”萧景睿咬牙喊道,“放下武器......投降!”
“铛啷啷——”
先是零星的几声,接着像瘟疫般蔓延开来。
滩涂上的南陵士兵呆立片刻,终于扔掉了手中的兵刃。
江面上的战船也陆续降下了旗帜。
楚红绫押着萧景睿走下舷梯时,腿上的伤口突然一阵剧痛。
她踉跄了一下,刀锋在萧景睿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小心点。”萧景睿竟然伸手扶了她一把,“你受伤了。”
楚红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陈九斤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那个他以为己经葬身江底的身影,此刻就站在不远处,押着萧景睿向他走来。
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就像从神话中走出的女战神。
“楚...将军?”
他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下一刻,他己经拔足狂奔,完全不顾主帅的威仪,铠甲哗啦作响,溅起的泥水打湿了战袍。
楚红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紧紧裹住。
陈九斤的双臂勒得她生疼,她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和颤抖的呼吸。
“我以为你...”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轻点,”楚红绫轻笑,却忍不住回抱住他,“俘虏要被你勒死了。”
萧景睿被赶上来的青萍士兵按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最后一丝晨雾。
青萍县的士兵正在清点战利品,押送俘虏。
萧景睿被单独关在一辆囚车里,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
“给他准备最好的牢房。”陈九斤对张铁山吩咐道,“派双倍人手看守。”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眼前一黑,踉跄着差点摔倒。
失血过多和连日的疲惫终于击倒了他。
“逞什么能?”楚红绫一把扶住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首接将人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陈九斤耳根通红,“我是主帅...”
“现在我是。”楚红绫瞥了眼囚车里的萧景睿,低声道:“有些账,得慢慢算。”
她抱着陈九斤向城内走去,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他们身后,南陵的战旗正在烈火中缓缓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