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棉絮,把青萍县的船坞裹得发潮。
林语彤站在岸边的青石上,指尖无意识地蹭着右胸下方的衣襟——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她低头拽了拽束胸的白布,昨夜重新缠裹时特意勒紧了些,针脚几乎嵌进皮肉里。
这不仅是为了稳住伤口,更是怕动作大了露出破绽——没穿束胸的模样被他看过一次就够了,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泄了底。
“林主事,您脸色瞧着不对,要不回棚里歇会儿?”旁边的老木匠递来块干净帕子。
林语彤接过帕子按在额角。
“没事。”她的目光落在船坞中央的漕运船上,“船身的承重梁得加固,不然架不住红衣大炮的后坐力。”
说罢她抬脚迈上跳板,木板在晨露里滑溜溜的,她刚走两步,右胸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
她闷哼一声,身形猛地晃了晃,险些栽倒。
一只有力的手掌突然扣住她的手臂,掌心带来一阵熟悉的温热。
“伤没好就别硬撑。”陈九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责备,指尖却下意识松了松力道,怕捏疼了她。
“大人不也熬了通宵?”她挣了挣手臂,声音细得像丝线。
“本官身强体壮。”他故意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倒是林主事,走路都打晃,要是摔进水里,难道还让本官再救你一次?”
这话像根小针,轻轻刺在林语彤心上。
她想起昨日被他抱上岸的画面,想起束胸滑落的瞬间,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林语彤没再接话,只是用力挣开他的手,快步朝船上走去,裙摆扫过跳板的木棱,发出急促的声响。
陈九斤看着她下意识含着胸的姿态,低笑一声。
甲板上,工匠们正忙着加固船身。林语彤蹲下身,仔细检查新加装的辅龙骨,指尖在木料的接缝处轻轻。
“这里的榫卯还不够紧密。”她抬头对工匠说道,“红衣大炮的后坐力极大,若船体结构不够稳固,开炮时整艘船都可能散架。”
工匠面露难色:“可按照现有的工艺,这己经是能做得最牢固的接法了……”
林语彤沉思片刻,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铺在甲板上。
“用这个。”她指着图纸上的三重燕尾榫结构,“这是南陵水师的秘传工艺,能分散冲击力。”
陈九斤凑过来,目光扫过图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连这个都懂?”
林语彤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家学渊源罢了。”
陈九斤没再多问,只是吩咐工匠按她的方案改造。
午后,船坞内闷热难耐。
林语彤的伤口因长时间活动而隐隐渗血,她强忍着疼痛,继续指导工匠调整炮座的位置。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陈九斤远远瞧见她的脸色越来越差,眉头一皱,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
“跟我来。”他低声道。
“大人,我没事……”她试图挣脱,却被他一把拉进了船坞旁的仓库。
仓库内光线昏暗,陈九斤反手关上门,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把衣服解开。”他语气不容置疑。
林语彤一怔,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不、不必了……”
陈九斤啧了一声:“伤口裂开了,不处理会感染。”
见她仍僵着不动,他干脆自己动手,轻轻掀开她的衣襟。
束胸的白布己被血浸透了一小片,陈九斤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解开缠裹的布条。
林语彤别过脸,呼吸微乱。
他的指尖沾了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疼么?”
“唔……”林语彤仰起脖颈,疼得脚趾蜷缩。
药膏沁凉,可他指尖却烫得吓人,打着圈在伤处研磨时,带起一串细小的战栗。
陈九斤突然掐住她的腰。
“别动。”他呼吸粗重,掌心那片肌肤细腻得让他发疯,“再扭,这药就涂到别处去了……”
陈九斤没再说话,只是动作放得更轻。
仓库内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黄昏的鎏金染透了青萍县的江面,新改造的战船如巨兽般劈开粼粼波光。
红衣大炮雄踞船首,十二道淬火钢箍如同盘绕的巨蟒,将铸铁炮身紧紧绞住,炮口黑洞洞地指向天际,仿佛吞噬了最后一缕天光。
陈九斤的靴跟重重碾过甲板,震得铁钉嗡嗡作响。
“准备试射!”他的声音裹着江水的潮气,在甲板上传开。
两名工匠同时发力,绞盘吱呀转动,将重达百斤的炮弹缓缓推入炮膛。
李铁匠往火门里倒上火药,手抖得几乎撒出来,楚红绫在旁偷笑:“老李,都快要抱孙子了,手稳点。”
炮队齐声呐喊,将船身调整至最佳角度。
江心处,三艘扎满稻草人的靶船随着浪头起伏,像待宰的羔羊。
林语彤后退半步,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
火星溅落在引线上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轰!”
仿佛天崩地裂。
红衣大炮发出撕裂苍穹的怒吼,炮口腾起的炽焰足有两丈高,映得整条江变成了沸腾的血池。
炮弹离膛的巨响震碎了方圆十里的鸦群,惊起的水鸟扑棱着翅膀撞上桅杆,羽毛如雪片般坠落。
重达百斤的铸铁弹丸挟着雷霆之势破空而去,在江面犁出一道白浪翻滚的沟壑。
江心的靶船甚至来不及摇晃,便被首接轰成齑粉——粗大的龙骨像火柴棍般折断,漫天木屑如暴雨倾盆,就连三丈外的观测船都被掀得剧烈摇晃。
“成——功——了!”
李铁匠第一个反应过来。
战船剧烈震颤,仿佛在为自己的威力欢呼。陈九斤踉跄半步才站稳。
“大人,”林语彤的声音被欢呼声淹没,却清晰地撞进他耳中,“您看那水浪。”
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炸开的水柱足有十丈高,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工匠们不知何时围拢过来,“大人,这炮神了!南陵人过来定要将他们炸飞……”
陈九斤看着大家,“今日试射成功,每人赏银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