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
赵德柱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偷听,才凑近低声道:“周家掌控全县七成粮铺、盐号,百姓不买他家的米,就得饿死。”
“不止!”老黄头咬牙补充,“西山的铁矿、南边的硝石矿,全是周家的产业!前几任县令,要么乖乖听话,要么……”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九斤心头一凛:“九个?”
“九个!”赵德柱声音发颤,“最短的只当了三天。”
大堂内一时寂静,只剩窗外风吹破窗纸的“沙沙”声。
楚红绫不知何时己站在门口,手按刀柄,冷冷道:“所以,你是下一个?”
陈九斤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得看周家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站起身,拍了拍补丁官服上的灰尘,目光扫过众人——
“赵德柱,去把县志找来。”
正琢磨着,忽听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不好了!”赵德柱慌慌张张冲进来,手里捧着一只木匣,“周、周家派人送‘贺礼’来了!”
陈九斤打开匣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竟是一袋发黑的陈米,米上横放着一把生锈的短刀,刀身刻着“顺者昌”三个字。
“呵,下马威啊。”陈九斤冷笑,抬头问赵德柱,“周家什么来头?”
赵德柱眼神闪烁,搓着手道:“这个……周乡绅嘛,就是本县的大善人,捐过桥修过路……”
“少放屁!”楚红绫突然厉喝,刀鞘“啪”地砸在赵德柱脚边,“前任县令怎么死的?”
赵德柱腿一软,压低声音:“大人明鉴……青萍县三年死了九个县令,有坠马的,有暴病的,还有半夜被‘土匪’砍了脑袋的……反正,都没活过三个月。”
他偷瞄西周,又补了句,“不过,那些大人……都是先得罪了周家。”
陈九斤与楚红绫对视一眼,心头寒意骤起。
“啪!”
陈九斤将周家送来的木匣重重合上,那把生锈的短刀在匣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沉思片刻,提起毛笔,在粗糙的宣纸上写下:
“周老爷厚赐,下官不胜惶恐。初来乍到,还望多多提携。待安置妥当,必当登门拜谢。”
写完后,他吹干墨迹,将信笺折好递给赵德柱:“把这封信和匣子原样送回周府,记住,态度要恭敬。”
赵德柱谄笑着接过:“大人英明!恭敬那是自然,这周家在青萍县可是......”
“我知道。“陈九斤打断他,“去吧。”
待赵德柱离开,陈九斤立刻换上一身粗布衣裳。他刚推开县衙后门,径首往城南走去。
青萍县的街道比他想象的要热闹些。沿街叫卖的小贩,扛着农具的汉子,挎着篮子的妇人,构成了一幅看似繁荣的市井画卷。
但细看之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菜色,眼神中透着麻木。
“新鲜的鲤鱼!只要二十文!”
一个鱼贩的吆喝引起了陈九斤的注意。他蹲下身,假装挑选:“老哥,这鱼怎么比邻县贵了一倍?”
鱼贩叹了口气:“客官是外乡人吧?咱们这青萍县,什么东西不贵?周家的码头税抽三成,不卖贵点连本都回不来。”
陈九斤点点头,继续前行。转过一条街,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跪在路边,脖子上挂着草标。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站在旁边,眼中含泪。
“这是......”陈九斤喉咙发紧。
旁边一个卖炊饼的老汉低声道:“卖孩子呢。周家的粮价涨得太凶,实在活不下去了。”
陈九斤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摸出几枚铜钱,悄悄塞给那妇人:“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妇人愣住了,随即跪地就要磕头。陈九斤连忙扶住她,快步离开。
走出不远,他拐进一条小巷,突然停下脚步:“出来吧。”
身后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巷子的声音。
“楚将军,你的刀鞘碰到墙了。”陈九斤头也不回地说。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楚红绫从阴影中走出,抱臂而立:“你以为我想跟着你?若是你死了,我们三个也得陪葬。”
陈九斤转过身,笑道:“原来娘子是担心为夫的安危。”
楚红绫眼中寒光一闪,手按刀柄:“再敢胡言乱语,我不介意让你少条胳膊。”
一阵沉默后,楚红绫依旧冷若冰霜:“你早就发现了?”
“从出县衙开始。”陈九斤转身,故意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
楚红绫眼中寒光一闪,但出人意料地没有拔刀:“少废话。你打算怎么做?”
陈九斤收起玩笑的神色:“先看看情况。”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城外的田野一望无际,金黄的稻浪翻滚,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秸秆。这丰收的景象与城内饥民遍地的惨状形成鲜明对比。
田埂上,几个农夫正在歇息。陈九斤上前搭话:“老哥,今年收成不错啊。”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抬头看了他一眼:“收成好有什么用?十斗谷子,七斗要交周老爷的租子,剩下三斗还要交税,能剩下几口嚼谷就不错了。”
“七成租子?”陈九斤故作惊讶,“朝廷不是明令地租不得超过三成吗?”
老农嗤笑一声:“朝廷?在这青萍县,周老爷的话就是王法!”他压低声音,“前年有人去州府告状,结果......”老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农夫插嘴:“咱们还算好的,至少还能吃上几口糙米。那些没田的佃户,连米汤都喝不上。”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农夫们脸色大变,立刻埋头干活。
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青衣家丁疾驰而来,为首的壮汉挥舞着鞭子:“都麻利点!周老爷说了,三天内必须把租子交齐!”
一个瘦弱的少年动作稍慢,立刻挨了一鞭子,背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楚红绫眼中怒火中烧,正要上前,却被陈九斤一把拽住。他摇摇头,低声道:“别冲动。”
家丁们耀武扬威地巡视一圈后扬长而去。老农这才敢首起腰,苦笑道:“看见了吧?这就是青萍县的规矩。”
陈九斤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能帮你们减轻租子,你们愿意配合吗?”
老农和其他人面面相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又黯淡下去:“老头子,别说大话了。前几任县令也这么说过,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陈九斤没有多解释,只是记下了这片田地的位置。
回城路上,楚红绫突然开口:“你打算怎么对付周家?”
陈九斤望着远处的粮仓:“先断其根基。”
“什么意思?”
“周家之所以能横行霸道,靠的就是掌控粮食。”陈九斤解释道,“如果能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周家的威慑力就会大打折扣。”
楚红绫挑眉:“你哪来的粮食?”
陈九斤神秘一笑:“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