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刚过,县衙死牢的油灯将吴有田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蹲在牢门前,将一包酱牛肉和半壶烧刀子推进栅栏。
“刘一刀,你老娘托人捎话了。”吴有田压低声音,“说只要你乖乖配合,陈大人许她十两银子养老。”
江洋大盗刘一刀,本就没几日要问斩了。
铁链哗啦作响,一张满是刀疤的脸凑到光下:“当真?”
“大人一诺千金。”吴有田从怀中掏出锭银子,“这是定金,剩下等你...那个之后,自然会一起送到你老娘手里。”
刘一刀盯着银子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老子这辈子杀人越货,临了倒能做件善事。”他抓起酒壶灌了一大口,“说吧,要老子怎么演?”
“记住,低着头,别说话。”吴有田压低声音嘱咐,“给你行刑的老黄是老手了,不疼。”
汉子点点头,手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卯时初,楚红绫带着包袱走进死牢。她二话不说,先给刘一刀灌了碗麻沸散。
“忍着点。”她掏出烧红的烙铁,"要给你烫个胎记。”
牢房里顿时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味道。刘一刀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却硬是咬着牙没吭声。
楚红绫手法极快,转眼就在他右手腕烫出个与王二柱一模一样胎记。
“妙啊!”刘一刀盯着新鲜出炉的“胎记”,居然还有心思调笑,“小娘子这般手艺,不如跟老子...”
楚红绫反手一记耳光,打得他牙齿都松了:“再废话,把你舌头也烙上花纹。”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西市口刑场周围己经围满了百姓。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挎着菜篮的妇人,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佃农——他们都是来看砍头的。
“听说县太爷判错了案?”
“嘘,小点声,周家的人在那儿呢...”
周福带着周彪一行十几个人站在最前排,时不时对人群指指点点。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绸衫,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活像个土财主。
“午时到——”
随着三声追魂炮响,陈九斤穿着皱巴巴的官服走上监斩台。他帽子歪戴着,走路还踉跄了一下,活像个宿醉未醒的昏官。
陈九斤端坐在监斩台上,官袍被汗水浸透了大半。他眯着眼看了看日晷,对身旁的赵德柱低声道:“都准备好了?”
“大人放心。”赵德柱擦了擦额头的汗,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刘一刀与王二柱体型相似,脸上抹了泥灰,保证看不清面目。”
“带人犯!”
衙役们押着“王二柱”走上刑场。犯人头发散乱,脸上涂满泥灰,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有那短粗的体型和手腕上的胎记,与真正的王二柱一模一样。
刽子手老黄,没错,就是县衙那个洒扫的老黄头,他还兼职刽子手。
老黄头提着鬼头刀上前,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验明正身!”赵德柱扯着嗓子喊。
周福突然上前两步:“且慢!这犯人怎么...”
“周管家有异议?”陈九斤打了个哈欠,“那你自己上来认认?”
周福狐疑地走近,刚要伸手去撩犯人的头发,老黄头突然咳嗽一声,一口浓痰精准地吐在他鞋面上。
“晦气!”周福慌忙后退,再没心思细看。
“午时三刻到——行刑!”
老黄头举起鬼头刀,往刀锋上喷了口酒,寒光一闪——
“唰!”
刀锋从犯人脖颈划过,猩红的血水喷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刑台。死囚头颅“咕噜噜”滚落下来。
“好!”周福带头喝彩,百姓们却发出惊恐的叹息。
而真正的王二柱,此刻正在县衙的后堂躲着,由楚红绫亲自看守。
“刀下留人!真凶在此!”王麻子故意等到“人头落地”才喊出来。
王麻子拼命挤进人群,身后还跟着几个周家护院开路。百姓们像潮水般分开,露出当中那个穿粗布衣裳的麻子脸。
陈九斤“慌慌张张”站起来,官帽都歪了:“何、何人喧哗?”
王麻子“扑通”跪倒,砰砰磕头:“小人王麻子,特来投案!王大柱是小人所杀,与王二柱无关啊!”
全场哗然。周福立即带着家丁起哄:“狗官冤判良民!”“请州府大人主持公道!”
藏在人群中的刘通判适时现身,官袍玉带,威风凛凛:“陈县令,这是怎么回事?”
陈九斤“手足无措”地搓着手:“这...这...”
“大人明鉴!”王麻子膝行上前,掏出一把带血的匕首,“这是凶器,小人一首藏在灶台下。”他又摸出个荷包,“这是翠兰送我的定情信物!”
刘通判冷笑一声:“带回县衙重审!”
县衙大堂上,王麻子声泪俱下地编着谎话:
“小人与翠兰早有私情,那日被王大柱撞见...便用匕首杀害了他...为了嫁祸王二柱,便将王大柱的尸体转移到田间,又偷了隔壁王二柱家的柴刀伪造现场...”他指着匕首上的血迹,“小人良心不安,特来自首...”
“你这是贼喊捉贼,本官居然信了你的鬼话!”陈九斤故意忿忿地说。
周福在一旁阴阳怪气:“陈大人昨日审案,可是快得很呐。”
刘通判一拍惊堂木:“带翠兰!”
当翠兰被押上堂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脸色惨白,嘴唇咬出了血。周福悄悄挪到她身后,袖中露出一角孩童的衣角——那是她儿子的衣角。
“翠兰,”刘通判威严地问,“王麻子所言是否属实?”
翠兰浑身一颤,看向周福阴冷的眼神。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如蚊呐:“民妇...确与王麻子...”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几个与王家交好的老农跺脚大骂:“贱妇害命!”“王二柱死得冤啊!”
周福得意地捋着胡须:“陈大人,您这案子审得...”
“民妇冤枉!”翠兰突然尖叫一声,“周家绑架我儿,逼我诬陷小叔子!”
全场瞬间寂静。周福脸色大变:“疯妇胡言!”
“是吗?”陈九斤突然冷笑,重重拍下惊堂木,“带人证!”
后堂帘子一掀,楚红绫抱着个男孩走了出来。孩子一见翠兰就哭喊:“娘!周管家掐我脖子...”小小的脖颈上,赫然留着几道青紫的指痕。
“肃静!”陈九斤一改昏聩模样,官威凛然,“带王二柱!”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本该己经身首异处的王二柱大步走上公堂。他手腕上还带着镣铐磨出的血痕,但眼神清明锐利。
“二柱!”翠兰瘫坐在地,泪如雨下。
周福面如死灰,突然转身要跑,却被张铁山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按住。这个潜伏多时的护院教头冷笑道:“周管家,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刘通判则跟身边的州府护卫耳语几句。然后高呼:“州府护卫听令,立刻前往周家缉拿周世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