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照进县衙大堂时,陈九斤己经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从苏芷柔身边起身,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昨夜过后,这位娇弱的美人终于展露出难得的安详睡颜。
“老爷...”小翠揉着眼睛从角落里爬起来,声音还带着睡意,“奴婢这就去准备早饭。”
陈九斤点点头,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案桌,这位女将军肯定又去晨练了。
“大人!”赵德柱急匆匆地跑进来,额头上挂着汗珠,“重建房子的工匠我都给您找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陈九斤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向院中。七八个工匠正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见他出来,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师傅。”陈九斤拱手道,“住处被烧,修缮之事就拜托诸位了。”
为首的工匠老刘搓着手道:“大人,不是小的们推辞,只是这工钱...”
“刘师傅,重建需要多少银两?”陈九斤首截了当地问道。
老刘咽了口唾沫,掰着手指算道:“回大人,木料至少要二十两,瓦片十两,工钱...”
陈九斤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块碎银子——这是昨日周管家“赏赐“的,虽然带有侮辱性,但他不得不收。
“这是定金,剩下的本官再想办法。”
工匠们面面相觑,老刘叹了口气:“大人,这点银子...怕是连木料钱都不够啊。”
陈九斤心头一紧。他何尝不知这点钱远远不够?但眼下县衙库房空空如也,他自己的积蓄也所剩无几,领俸禄又是遥遥无期。
“先用这些买最急需的材料。“他沉声道,“剩下的...本官尽快凑齐。”
工匠们走后,陈九斤刚转身,就见赵德柱又凑了上来:“大人,施粥的杂役们也来讨工钱了...”
粥棚前,几个帮忙的杂役正眼巴巴地等着。陈九斤摸摸钱袋,将最后几块碎银子分给他们。钱袋彻底空了,他苦笑着掂了掂轻飘飘的布袋,随手塞回袖中。
“这知县真是个贴钱的活计,钱的问题要尽快想办法解决啊!”陈九斤心里思忖道。
他转身走向库房,想再翻一遍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却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推开门,只见苏芷柔正跪坐在一堆账册间,纤细的手指快速翻动着发黄的纸页。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芷柔?”
苏芷柔闻声抬头,一缕青丝从鬓角滑落:“相公,妾身发现些蹊跷。”她指着摊开的账册,“周家名下田产与纳税数目对不上,至少隐匿了五百亩良田。”
陈九斤蹲下身细看,果然发现其中猫腻。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楚红绫大步走进来,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给。”她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扔到陈九斤面前。
陈九斤解开一看,竟是满满一包银子,足有五十两之多。“这是?”
“我的俸禄。”楚红绫别过脸,声音依旧冷硬,“反正也用不上。”
陈九斤心头一热,感动得差点流下了眼泪。刚要道谢,却见楚红绫己经转身往外走:“我去盯着施粥。”话音未落,人己消失在门外。
“楚姐姐面冷心热。”苏芷柔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着账册边缘,“相公,这些银子...”
“先付工匠工钱,剩下的...”陈九斤思索道,“我打算招募几个衙役。”
苏芷柔会意地点头。县衙事务繁忙,没有衙役公务进行不下去。
此时陈九斤走到窗前,望着前院方向。楚红绫正在粥棚前维持秩序,她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围着她,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向来冷若冰霜的女将军,此刻竟微微弯下腰,认真听着孩子们的话......
两人接着翻看县衙账本。
“粮税:隆昌七年,实收二百石,上缴五十石。”
“隆昌八年,实收一百八十石,上缴三十石。”
“隆昌九年,实收九十石,上缴……十石?”
“胡闹!”陈九斤怒目圆瞪,“青萍县再穷,也不至于只剩十石粮税!”
苏芷柔则轻声道:“相公,你看这里。”她指尖点着一行小字——“周记粮行代征”。
“周家代征税粮?”陈九斤冷笑,“然后交给县衙的,连零头都不到?”
“我去问问清楚。”说着陈九斤大步朝外面走去。
县衙大堂,赵德柱和老黄头都过来了。
陈九斤指着案桌上的账本,“周家代征粮税为何与实收相差那么大?”
赵德柱缩着脖子:“大人,周家说……说年景不好……”
“年景不好?”陈九斤“啪”地摔了账本,“那周家大宅怎么修的?他家的粮仓怎么堆到溢出来?”
“大人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小的也不敢说啊!”赵德柱求饶道。
陈九斤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向案桌:“赵德柱,去把县志找出来。”
“啊?这……”赵德柱一愣。
“听不懂人话?”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赵德柱连滚带爬地跑了。
不多时,几本积灰的册子堆在案头。陈九斤拂去封皮上的蛛网,掀开《青萍县志》。
第一页就写着:“隆昌七年,县令张文远坠马而亡。”
旁边却有一行小字批注:“马鞍皮带断裂,疑似刀割。”
“隆昌八年,县令李怀仁暴病身亡。”
批注:“七窍流血,似中剧毒。”
“隆昌九年春,县令徐子谦遇匪截杀……”
批注:“尸首分离,匪踪全无。”
陈九斤越看越心惊。这些批注字迹潦草,显然有人偷偷记录真相。他猛地合上册子:“谁写的批注?”
老黄头佝偻着背,低声道:“是……是马县令。他死前三天,把县志藏在了房梁上。”
“马县令?”
“上一任。”老黄头苦笑,“他来时雄心勃勃,说要彻查周家,结果……”他指了指县志最后一页——
“隆昌九年冬,县令马伯约失足落水,溺毙于沧澜江。”
批注只剩半句:“周家与南陵……”后面被血污浸透,难以辨认。
“这最后半句批注谁加的?”陈九斤疑惑的问。
赵德柱和老黄头同时摇了摇头,显然他们俩也是第一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