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轩内,死寂的茶香弥漫。**
蓝十五的手指悬停在冰冷的白瓷杯壁上,墨守拙那双深井般的眼睛死死锁住他胸口的石纹印记。门楣上的铜铃余音未绝,仿佛在寂静中撕开一道无形的口子。店堂深处,那道厚重的黑色绒布帘子微微晃动,一股更加粘稠、阴冷的“蚀”气如同沉睡巨兽的鼻息,无声地渗透出来。
**喝?还是不喝?**
这杯名为“枯山”的茶,无疑是墨守拙精心准备的试探。那融入滚水中的精纯“蚀”气,像淬了剧毒的蜜糖,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蓝十五体内的【不语】力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激荡起强烈的排斥与警告。胸口的石纹印记灼痛感加剧,清晰地指向眼前的危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守拙那审视的目光,却像一把钥匙,意外地打开了蓝十五记忆中的一个片段。那并非关于“蚀”的诡谲,而是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病床上痛苦的呻吟,以及……一张布满狰狞伤疤的年轻脸庞。
***
**回忆片段(穿插):**
几天前,蓝十五刚从一场与“蚀”相关的疲惫调查中抽身,回到他那间位于市立医院角落的诊室。他需要一点“正常”来平衡那些光怪陆离。刚换上白大褂,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小伙子身形挺拔,步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他戴着口罩,但露出的额头、眼角和脸颊上,布满了深浅不一、扭曲增生的粉红色疤痕,如同被烈火舔舐过的树皮。那双眼睛很亮,却藏着难以磨灭的痛苦和一丝……羞赧。
“蓝医生?”小伙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试探。
“请坐。”蓝十五示意他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伤疤,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哪里不舒服?”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缓缓摘下口罩。整张左脸和下巴的皮肤严重损毁,疤痕挛缩牵拉着嘴角,显得有些僵硬。“我…我叫陈锋,以前是消防员。”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去,“半年前,一次化工厂火灾…为了抢一个阀门…气罐爆炸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和脖子,又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同样触目惊心的疤痕。“我算…运气好的,冲出来的快。皮外伤,养了大半年,勉强能见人了。”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在疤痕的牵扯下显得格外苦涩。
蓝十五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桌上冰冷的听诊器。他能“看”到陈锋体内残留的、因剧痛和创伤留下的细微能量淤塞,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灼热感印记。
“还有…比我更惨的兄弟。”陈锋的声音哽住了,眼圈发红,“柱子…他被气浪首接掀进火场核心…两条腿…一条胳膊…都没了…全身重度烧伤…现在还在康复中心,靠机器维持…还有小刘,眼睛…肺部…”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蓝医生,我知道我这伤…可能就这样了。但我听说…听说您有办法…您能帮帮他们吗?柱子他…他才二十五岁…”
那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像一根针,刺破了蓝十五因连日与“蚀”对抗而有些麻木的心防。这些伤痕,不是诡秘的“蚀”气侵蚀,而是人类在守护同类时,被无情现实烙下的勋章与苦难。它们同样狰狞,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沉重。
蓝十五站起身,走到陈锋面前,没有多言,只是伸出了手。掌心向下,悬停在陈锋布满疤痕的左臂上方。一丝极其柔和、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微光,如同春日抽芽的新叶,从他掌心缓缓流淌而出,轻柔地覆盖在那些狰狞的疤痕上。
陈锋只觉得一股温润清凉的气流渗入皮肤,深入肌理。那些日夜折磨他的灼痛、紧绷感和难以忍受的瘙痒,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震惊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最顽固的一片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软、平整,颜色也从刺目的粉红向接近正常肤色的肉色转变!
“这…这…”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别动。”蓝十五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专注地引导着【枯荣手】的力量,修复着被火焰摧毁的组织,抚平扭曲的胶原纤维。这并非完全的“无中生有”或“断肢再生”(那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复杂的条件),而是加速愈合、消除增生、最大限度恢复受损组织的功能与外观。
十几分钟后,蓝十五收回了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陈锋手臂上那片最严重的疤痕,己经变得平滑柔软,颜色淡化了至少七成!脸上的灼痛感和紧绷感也大大减轻。
“你的情况,还需要几次治疗才能稳定。至于你的战友…”蓝十五看着陈锋眼中爆发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沉声道,“带他们来。所有在火灾中受伤、留下严重后遗症的战友,都带来。我会尽我所能。”
那一刻,陈锋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不是痛苦,而是绝处逢生的希望。他紧紧握住蓝十五的手,一个劲地说着“谢谢”,仿佛抓住了溺水时的浮木。
***
**回忆结束,回到幽泉轩的寂静对峙。**
墨守拙冰冷审视的目光,与陈锋那张布满疤痕却充满希望的脸,在蓝十五脑海中形成强烈的对比。
“蚀”无处不在?是的,它如同阴影,潜伏在城市的角落,带来诡秘与危险。但现实世界里的痛苦与创伤,同样无处不在,甚至更加赤裸和沉重。消防员身上的火焰烙印,工地的意外,疾病的折磨…这些都是他作为医生蓝十五需要面对的“战场”。【枯荣手】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对抗“蚀”,更是为了抚平这些看得见的伤痕。
这份“本职工作”,是责任,也是锚点,将他牢牢系在“人”的立场上,提醒他力量的真正意义。
“老板,”蓝十五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医生的那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没有碰那杯茶,反而收回了手,坦然地迎向墨守拙深不见底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枯山’茶,生于极阴寒潭,性至寒至清,听起来玄妙。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墨守拙那双枯瘦、指关节略显粗大的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寒气过盛,易伤经络,尤其是指关节,天冷时怕是会隐隐作痛吧?泡茶时指法精妙,但气血运行,终有滞涩之处。”
墨守拙古井无波的脸上,那极其细微的蹙眉瞬间凝固了。深陷的眼窝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愕然!蓝十五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一个极其隐秘、连自己都几乎忽略的身体微患!这绝非观察能得!这小子…他看穿的不是茶,是人?!
就在墨守拙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医者诊断”撼动,气息出现一丝紊乱的刹那——
**呼啦!**
店堂深处那道厚重的黑色绒布帘子,毫无征兆地猛然掀起!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腐朽与死亡气息的“蚀”气洪流,如同决堤的黑色冰河,汹涌澎湃地席卷而出!昏暗的光线在那股气息冲击下剧烈摇曳,博古架上的器物发出不安的嗡鸣!
一个身影,缓缓从帘后的黑暗中踏出。身形高大,却笼罩在一件宽大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袍服之中。脸上,赫然戴着一张惨白、没有任何表情、只勾勒出空洞眼窝和嘴巴轮廓的——**骨制面具**!
**骨枭执事!**
他无声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茶台前的三人。整个“幽泉轩”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秦月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扣紧了扳机,身体绷紧如猎豹!蓝十五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体内的【不语】力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沸腾,胸口的石纹印记爆发出灼目的光芒,瞬间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翠绿色光膜,将那汹涌而来的死寂“蚀”气死死隔绝在外!
试探结束。
真正的猎手,现身了。
风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