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盒里的第七片指甲开始发烫,烫得像块烧红的铁,我捏着它往窗边跑时,指尖的“7”己经渗出血珠,把指甲染成了暗红。对面307的男生还在指着我,他的嘴张得很大,能看见喉咙里卡着片指甲,正是我昨天扔进床底的那半块带血的。
《307宿舍入住须知》第16条的字迹在颤抖,银灰色的粉末簌簌落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7”。我突然想起宿管阿姨给的校服——后颈的破洞里,塞着的半张合影里,缺指甲的男生旁边,空着个位置,边缘的红墨水像刚被舔过。
往指甲上写名字时,笔尖的墨突然变成了血,顺着指甲的纹路往下淌,把“哲”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小蛇。对面的男生突然笑了,没有声音,但我能看见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齿缝里嵌着银灰色的粉末,和铁皮盒底的一模一样。
“扔啊……”
声音从铁皮盒里钻出来,细得像头发丝,是胖子的声音,又像那个爱啃指甲的男生。我把指甲往对面扔时,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冰冷的,带着指甲刮过皮肤的刺痛——是上铺垂下来的头发,不知何时缠上了我的手腕,发梢缠着块碎玻璃,玻璃上的“7”正在流血。
指甲划过空气的瞬间,对面307的灯灭了。再亮时,那个男生不见了,窗台上多了片指甲,正对着我宿舍的方向,上面的“哲”字被红墨水涂得死死的,墨水下渗出个新的名字,像用指甲刮的:“它”。
手腕上的头发突然松开,卷着碎玻璃往上铺爬,爬过的地方留下道银灰色的线,像电池漏的液。铁皮盒在口袋里“咔哒”响了一声,我掏出来看,里面的指甲又多了一片,整整齐齐码在第七个位置,正是我刚扔出去的那片,只是上面的名字变成了“307”。
上铺的床板开始往下掉灰,落在我手背上,凉得像冰。我抬头看,床板的缝隙里嵌着无数双眼睛,全是指甲盖大小的,瞳孔里映着我的脸,嘴角都咧着,露出细小的牙——像被指甲刀剪过的刃。
《入住须知》的最后一页自己掀起来,第17条用红墨水写着,字迹新鲜得像刚滴上去的血:
17. 若铁皮盒里的指甲超过七片,必须把第七片取出来,埋在宿舍门口的第七块砖下。埋的时候要把耳朵贴在砖上,听见三次心跳声才能起身。少听一次,砖下的东西会顺着你的影子爬进宿舍,住在你的床底。
我抠第七片指甲时,它突然嵌进了我的指尖,像长在了肉里。用力拽出来的瞬间,血珠溅在盒里,其他指甲突然“哗啦”一声站起来,根根都对着我,最底下那片的背面,刻着行小字:“307的床板是用指甲粘的,第七块砖下是胶水。”
跑到宿舍门口数砖块,第七块砖的颜色比别的深,边缘的水泥缝里嵌着些银灰色的粉末。挖开时,一股腥甜的味涌出来,像腐坏的指甲混着胶水。把指甲埋进去的瞬间,我听见砖下传来“咚咚”声,很闷,像有人在里面敲,一下、两下……第三下时,声音突然停了,接着是咀嚼声,细得像在啃指甲。
起身时,砖缝里钻出根头发,缠着我的脚踝往回拖。我猛地拽开,头发断了,断口处渗出银灰色的液,滴在地上,凝成个小小的“7”。回头看307的门,门把手上的头发环不知何时又缠好了,七根头发,根根都缠着碎玻璃。
宿管阿姨的值班室亮着灯,窗帘上的影子正在剪东西,“咔嚓、咔嚓”的,像在剪指甲。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铁皮盒,盒盖烫得惊人,打开看,里面的指甲又少了一片,空位上多了张纸条,是用指甲刮的字:“它在学你剪指甲,在306的床底。”
回到宿舍,我趴在地上往床底看,黑洞又出现了,里面泛着银灰色的光。用手机照进去,看见堆着无数个指甲刀,锈的、新的,每把刀刃上都缠着头发,最上面那把,和校服口袋里掉出来的一模一样,刀刃间卡着片指甲,上面有我啃过的痕迹。
上铺突然传来翻身的动静,这次很轻,像个女生在动。我抬头看,床沿垂下来一缕长发,发梢沾着的不是血,是胶水,正慢慢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3”。
《入住须知》的第17条背面,用银灰色的粉末写了行新字,风一吹就散:
“第七个住进来的人,会变成新的胶水。”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洞,洞里嵌着根头发,发梢缠着块碎玻璃,玻璃上的“7”,己经和我指甲上的那个,完全重合了。
对面306的窗户,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