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的拖拽感突然变重,像有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脚踝,指甲尖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我猛地拽回腿,看见床板和地面的缝隙里,挤出几根湿漉漉的头发,发梢缠着块指甲盖,半透明的,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和我早上塞进指甲缝的那块一模一样。
上铺的“人”还在动,被褥摩擦的声响越来越急,像在挣扎。我抓起那半块带血的指甲,指尖的“7”烫得惊人,烫得我几乎要攥不住。突然,上铺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床板上,接着是缓慢的、黏腻的“滴答”声,液体顺着床柱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泛着铁锈色的光。
《307宿舍入住须知》从枕头下自己滑了出来,新的一页用暗红的字迹写着,笔画间还沾着点纤维,像头发丝:
13. 床底的东西在找自己的指甲。若被它抓住脚踝,立刻把带血的指甲扔进去。记住,扔的时候要闭着眼说“不是你的”,多说一个字,它会把你的指甲当成新的。
我攥着指甲往床底扔时,指尖的“7”突然炸开,疼得我眼前发黑。指甲刚掉进缝隙,拖拽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咀嚼声,像有人在啃骨头。床底的冷气往外涌,带着股腥甜,我看见那些湿漉漉的头发正在往回缩,根须处的指甲盖不见了,只剩些暗红的渣。
上铺的“滴答”声停了。我抬头看,月光正好照在上铺的床沿,那里垂下来一缕头发,黑得发亮,发梢沾着的不是血,是银灰色的粉末——和手机膜上的一模一样。
“它下来了。”
不知是谁在耳边说话,声音细得像头发丝。我猛地转头,宿舍门把手上的头发环正在轻轻晃动,七根头发不知何时断了三根,断口处飘着些银灰色的灰。门后的《入住须知》第13条背面,用指甲刻着行新字:“别回头看它的脚,它没有脚。”
身后传来“咯吱”声,是地板被踩的动静,但那声音很轻,像有人踮着脚在走,却又带着拖曳感,像拖着什么重物。我死死盯着门把手上的头发,看见剩下的西根头发正在慢慢变弯,像被无形的手攥着。
“你的指甲……借我用用。”
声音就在后颈处,带着股潮湿的霉味。我能感觉到有头发扫过我的耳垂,黏糊糊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按照规则里没说的首觉,我猛地往前扑,撞开宿舍门冲了出去,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暖黄的光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着,影子的身后,拖着一截模糊的、没有脚的黑影。
宿管阿姨的值班室亮着灯。我冲进去时,看见她正用镊子夹着什么往铁皮盒里放,盒盖打开着,里面堆满了指甲,最上面那片,指甲盖中间有个浅灰色的“7”——是我左手食指的那片。
“跑什么?”宿管阿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尖,像指甲刮玻璃,“它只是想补全自己的指甲,你看,第七片就差你的了。”
她举起镊子,夹着的正是我刚才扔进床底的那半块带血指甲。铁皮盒里的指甲突然开始蠕动,像无数只细小的虫,慢慢拼成一只完整的手,五指张开,只有无名指的位置空着,缺口处渗出银灰色的液体,和手机电池上的粉末同色。
走廊里传来“咚、咚”的声响,是有人在跳着走,越来越近。宿管阿姨突然把铁皮盒往我怀里一塞:“拿着它,307的门只能用这个锁。记住,锁门时要让第七片指甲对着门把手,不然它会从锁孔里钻进去。”
我抱着铁皮盒往回跑,盒里的指甲在剧烈跳动,像要破盒而出。跑到307门口时,看见门把手上的最后一根头发断了,门缝里渗出银灰色的液体,正往走廊里漫。跳着走的声响停在了门后,接着是指甲刮门板的声,一道、两道……正好七道。
按照宿管说的,我把第七片指甲对准门把手,铁皮盒突然“咔哒”一声合上了。门缝里的液体退了回去,门后的刮擦声也停了。我瘫坐在地上,看见盒盖的内侧刻着行小字:“每个住进307的人,都会留下一片指甲,第七片是钥匙。”
值班室的灯灭了。我抬头看,宿管阿姨的窗口,贴着一张脸,眼睛是两个黑洞,黑洞里嵌着两片指甲,正幽幽地盯着我。
回到宿舍时,上铺的被褥己经铺平了,床板上的暗红液体不见了,只留下个浅浅的手印,五指张开,无名指的位置空着。床底的黑洞也消失了,填满了潮湿的土,土里埋着七根长发,根须处缠着银灰色的粉末。
我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上自动跳出一张照片——是307宿舍的合影,西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站在上铺和下铺,其中一个男生的左手食指缺了块指甲,照片的角落,用红墨水写着个“7”。
《307宿舍入住须知》的最后一页,自己翻过来看,上面用所有住过307的人的笔迹写着同一句话:
“第七片指甲,是新住户的钥匙。”
窗外的月光照进宿舍,上铺的床板上,慢慢显出个模糊的人影,正低头看着我,左手的无名指处,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