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2025-08-18 1690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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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镊子尖终于夹出了书脊里的钥匙。那钥匙比想象中轻,像用银杏木削成的,齿纹里嵌着点暗红,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地下三层楼梯上凝固的血。

《夜班守则》第17条的字迹还带着潮湿的霉味,是用银钉在纸上刻的:“取书脊钥匙时,若镊子沾了暗红,必须立刻用地下三层的活水冲洗。冲洗时要数钥匙的齿纹,七道齿,漏数一道,齿纹会在你掌心刻出相同的印子,跟着你的指纹到处走。”

地下三层的活水在最东侧的墙缝里。老周说过,那水是从镇棺木的根须里渗出来的,带着木头的腥气。小李攥着钥匙往墙缝走,楼梯上的银钉硌得鞋底生疼,有些钉帽己经嵌进砖缝,露出的钉身缠着半透明的胶,像谁的指甲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墙缝里的水泛着层白沫,像泡过银杏叶的汁。小李把钥匙浸进去,七道齿纹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每道齿上都浮出个模糊的人影:有穿白裙的在翻书,有穿灰大衣的在数钥匙,还有个戴眼镜的在往玻璃罐里塞什么——正是老周留下的照片里的样子。

“第七道齿……”小李数到最后一道时,钥匙突然发烫,齿纹在掌心烙下灼痛,他猛地抽手,看见水面上漂着片指甲,半透明的,指甲盖上的月牙痕和他右手的一模一样。

第七个玻璃罐就在墙缝对面。和其他罐子不同,这只的罐口缠着七圈红线,线结上沾着点银粉,像从《论语》书脊上蹭下来的。罐里的福尔马林泛着深褐,比其他罐的液体稠得多,里面泡着的不是手骨,是截指骨,指节处还攥着片揉皱的书页,边缘像被牙齿咬过。

小李用银杏汁在罐口画“7”时,指尖的灼痛突然变厉,齿纹印子渗出了血。血珠滴在罐口,红线突然收紧,勒得玻璃“咯吱”作响,像要把罐里的东西勒出来。他看见指骨攥着的书页慢慢展开,上面用红墨水写着行小字:“第七十七页缺的不是角,是我没说完的话。”

罐盖弹开的瞬间,一股腥甜的味涌了出来,像腐坏的银杏果混着墨汁。小李死死屏住呼吸,看见指骨突然松开,那片书页浮了上来,在液体里轻轻摆动,显出完整的字迹:“烧了镇馆木里的书,它们就不会再数‘7’了。”

指骨跟着书页往上浮,末端的断口处钻出根细细的红线,往小李的手腕缠。他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铁柜上,柜里的0号书哗啦啦全倒了下来,烫金的眼睛图案在黑暗中亮成一片,瞳孔里的黑影都伸出了手,每只手都缺了根无名指。

“闭气快到极限了……”小李的肺像要炸开,视线开始发花。恍惚中,他看见白裙人影站在0号书堆上,手里举着那片从罐里浮起的书页,裙角沾着的银杏汁正在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个“7”。

红线突然松了。指骨沉回罐底,书页却漂出了罐口,落在小李脚边。他终于能喘气,吸进的空气带着股奇异的香,像后院银杏花开时的味。低头看那页纸,背面用铅笔描着个小小的书架,第七层第三格画着个圈,里面写着“烬”。

灰大衣男人的声音从铁柜后传来,这次没了砂纸的摩擦感,倒像片枯叶落在地上:“她藏了本没被泡过的《论语》,在镇馆木第七圈年轮里。”

小李摸向镇馆木,第七圈年轮果然是空的,里面嵌着本线装书,封皮干净得不像地下三层的东西。翻开第一页,阿月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暖黄:“每个数到7的人,都在替我补那页缺角。现在该烧了,让新叶长出来。”

地下三层的0号书突然集体合上,烫金的眼睛一个个暗下去。小李抱着书往地面跑,楼梯上的银钉开始融化,变成银灰色的汁,顺着砖缝流进土里,像在给银杏根须施肥。

晨雾里,他把书扔进后院的火堆。书页燃烧时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无数根银钉同时断裂。灰烬飘向银杏树,落在新抽的第七片嫩叶上,叶尖突然绽开点粉红,像滴在纸上的红墨水。

值班室的《夜班守则》在风里化成了纸灰。小李看自己的掌心,齿纹印子己经淡成了浅黄,像片干枯的银杏叶。玻璃门“叮咚”响了,新的员工站在门口,手里没拿钥匙,只捧着束带露的银杏花,花瓣上的露珠里,映着七个模糊的笑脸,在晨光里慢慢散开。

地下三层的第七个玻璃罐,空了。罐底的福尔马林残渣里,留着片完整的银杏叶,叶面上用红墨水写着个“完”字,笔画轻得像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