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17，好邻居超市员工休息室。
我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柜，大口喘息。
休息室很小，只有一张磨损的折叠桌、两把塑料椅，和一个贴着“员工私人物品”标签的铁皮柜。头顶的节能灯管嗡嗡作响，光线惨白，照得我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我死死盯着门把手，耳朵里还残留着广播里“张涛”的惨叫，以及…那扇被推开的“设备间”门后传来的啃噬声。
“咔嚓…·咔嚓……”
那不是幻觉。
我的听力——那种扭曲的、能感知物品和环境“低语”的能力——仍在刺痛我的神经。休息室的墙壁在“低语”，是一种沉闷的、被压抑的恐慌，仿佛这间屋子也曾见证过无数个像我一样仓皇逃进来的人。
“别回头··别回头·?………”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员工守则》第西条：“如遇灰制服，立即前往员工休息室，锁门，等待至少15分钟或首到广播响起舒缓音乐。”
我抬头看向墙上的电子钟——02:17。
距离我冲进休息室，才过去4分钟。
02:19。
寂静。
只有灯管的电流声，和我自己的心跳。
我缓缓蹲下，从裤兜里摸出《员工守则》——那本薄薄的、印着超市LOGO的小册子。入职时，经理陈国明随手递给我，说“随便看看，别太当真”。
现在，我一个字都不敢漏掉。
翻到第三页，规则用加粗字体印着：
《夜班员工补充条例》
1.确保货架商品摆放整齐，价格标签清晰。任何污损或错误价格的商品，立即下架，放入红色回收筐，送至后仓指定区域。
2.红色价签商品为“特惠品”，顾客购买时需主动提醒“限购一件”。
3.如发现商品无故消失或移动，记录于《异常登记表》，切勿自行寻找。
4.凌晨3：00至3：15为强制休息时间，所有员工必须停留在休息室，无论听到任何声音。
我的手停在第二条上。
“红色价签商品”?
我今晚整理货架时，根本没看到任何红色价签。超市的价签一首是黄底黑字，促销品也只会贴“特价”标，哪来的“红色价签”?
除非···
“滋啦——”
突然，广播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
杂音，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紧接着，一个机械化的女声缓缓播报：
“各位员工请注意……今日特惠商品己上架.…红色价签商品………买一送一……请确保··…·顾客…·踊跃购买……”
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老式收音机。
我猛地抬头，看向休息室门上的小窗——走廊的灯光依旧惨白，但远处生鲜区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02:23。
我轻轻拉开门缝，向外窥视。
超市的灯光比之前更暗了，像是电压不稳，所有货架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地爬满墙壁。
而生鲜区那边……
多了几排货架。
我发誓，半小时前那里还是空的。
现在，三排崭新的金属货架突兀地立在冷柜旁，上面摆满了包装鲜红的商品——罐头、饮料、速食面，每一件的价签都刺目地猩红，像凝固的血。
红色价签。
《补充条例》第二条：“红色价签商品为‘特惠品’，顾客购买时需主动提醒‘限购一件’。”
但此刻，超市里除了我，根本没有顾客。
那这些商品……是给谁的?
我死死咬住嘴唇，退回休息室。反锁上门。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员工守则》里根本没提过“红色价签”，《补充条例》却明确写了规则。如果按《守则》第六条——“只有陈经理本人或其通过内部电话/广播发出的指令是可信的”——那这条广播算不算“指令”?
我该遵守哪一条?
02:35。
广播再次响起。
这次，是陈经理的声音。
“夜班理货员林默，请立即到生鲜区整理红色价签商品。重复，林默，立即到生鲜区。”
他的语调平稳，甚至带着点温和，像在叫一个迟到的员工去干活。
但我的“听力”瞬间炸了—
一股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低语”从广播喇叭里渗出来，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耳道里爬。
“过来···过来··…看看它们…
那不是陈经理的声音。
或者说，不完全是。
02:37。
我站在生鲜区边缘，盯着那几排红色价签商品。
冷柜的嗡鸣声比之前更响了，像某种生物在低吼。
而最靠近我的货架上，一罐“特惠”红烧牛肉罐头的价签上，除了价格，还印着一行小字：
“食用后，请将空罐放入红色回收筐。”
我缓缓转头，看向角落—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塑料筐。
红色的。
和《补充条例》里写的一模一样。
02:40。
我的手在发抖。
如果按《补充条例》，我现在应该把这些红色价签商品整理好，甚至“主动提醒顾客限购一件”。
但这里没有顾客。
只有我。
……和我身后，那扇微微敞开的“设备间”门。
门缝里，一片漆黑。
“咔嚓··?·咔嚓.…...”
那啃噬声，又响起来了。
02:41，好邻居超市生鲜区。我盯着那扇半开的“设备间”门，喉咙发紧。
门缝里的黑暗像粘稠的沥青，缓慢地向外蔓延。那股腐朽的气味更浓了——像是陈年的零菌混合着某种肉类腐败的腥臭，钻入鼻腔，刺激得我太阳穴突突首跳。
“咔嚓.……咔嚓.…....”
啃噬声清晰可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躲在门后，咀嚼着骨头。
我的“听力”疯狂预警——那扇门在“低语”，是一种扭曲的、近乎愉悦的饥饿感，像是终于等到了猎物自投罗网。
不能靠近。绝对不能靠近。
《员工守则》第五条：“标有‘设备间’、‘旧档案室’或员工止步’的门，无论何种原因，禁止进入。”但广播里，陈经理的“指令”却让我来整理红色价签商品。
而红色价签商品的货架……正对着那扇门。
陷阱。
这绝对是陷阱。
我缓缓后退，脚跟撞上了身后的促销堆头，几包膨化食品“哗啦”一声滑落在地。
寂静的超市里，这声音像炸弹一样炸开。
“咔嚓。”
啃噬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一
“吱呀
门缝扩大了一寸。
一只灰白的手，从黑暗中缓缓伸出，搭在了门框上。
那只手毫无血色，皮肤像泡发的腐肉，发皱，指甲漆黑，像是被什么液体长期浸泡。它缓慢地、一寸寸地扒住门框，像是试探，又像是…邀请。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灰制服。
那只手的手腕上，露出一截灰色的袖口。
02:43。
我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疼痛让我勉强保持清醒。
不能跑。
《员工守则》第三条：“无论听到任何呼唤你的名字，切勿回头或应答。继续你的工作。”
如果我转身逃跑，算不算“违反指令”?会不会触发更可怕的后果?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只手，而是僵硬地转向红色价签货架。
“整理商品……整理商品…..”我机械地重复着，伸手去调整一罐歪倒的午餐肉罐头。
手指碰到罐头的瞬间一
‘‘啪！’’
罐头猛地炸开!
暗红色的肉糜喷溅而出，糊满了我的手掌和袖口。腐臭味扑面而来，那根本不是午餐肉……而是某种腐烂的、带着血丝的碎肉，黏腻地粘在皮肤上，像有生命般蠕动着。
我的胃部一阵翻搅，差点吐出来。
“滋啦——
头顶的广播再次响起，陈经理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
“林默，红色价签商品……禁止损坏……请将污损商品……放入红色回收筐·?……”
我猛地抬头，看向角落里的红色塑料筐。
它原本是空的。
但现在……
筐底静静躺着一件东西—
一只断手。
灰白色的，指甲漆黑，手腕处断裂的血管像干枯的树根，蜷曲在筐底。
和门缝里那只手…一模一样。
02:45。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
《补充条例》第一条：“任何污损或错误价格的商品，立即下架，放入红色回收筐。”
现在，“商品”损坏了，规则要求我把它扔进红筐。
但红筐里…己经有一只断手了。
如果我把这罐“肉”放进去，会发生什么?
如果我不放，算不算违反规则?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我盯着自己沾满腐肉的手，心跳如雷。
“咔嚓。”
门缝又扩大了一寸。
那只灰白的手，缓缓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扣住了门框。
它在往外爬。
02:47。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我用另一只手从货架上取下了一包“特惠”湿巾——价签也是红色的。
湿巾包装上印着一行小字：“清洁后，请将使用过的湿巾放入红色回收筐。”
“商品”….“放入红筐”…?我盯着那行字，突然明白了什么。
规则在玩文字游戏。
它没说“必须放入污损的商品”，
而是说“放入红色回收筐”。
那么···……
我猛地撕开湿巾包装，抽出一张，用力擦拭手上的腐肉。
湿巾接触到腐肉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是腐蚀，暗红色的液体渗入纸巾，将它染成黑红。
我强忍着恶心，将用过的湿巾……扔进了红筐。
“啪。
湿巾落在断手上，发出一声轻响。
下一秒一
“嘶··?”
筐底的断手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烫伤，灰白的皮肤上浮现出焦黑的痕迹。
湿巾在融化它。
有效!
我立刻抽出第二张湿巾，继续擦拭手上的腐肉，然后扔进红筐。
“啪!啪!啪!”
一连扔了三张，筐底的断手己经蜷缩成一团，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皮肤溃烂，露出下面漆黑的骨头。
“嘎吱——”
门缝里，那只扒着门框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黑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吼，像是某种野兽被灼伤时的惨叫。
02:50。
我喘着粗气，看着红筐里逐渐融化的断手，和那扇终于停止移动的门。
赌对了。
规则只说了“放入红筐”，但没限制放什么。
红色价签的湿巾……也是“商品”。
而“使用过的湿巾”，恰好能伤害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低头看向货架，突然注意到
所有红色价签的商品，包装上都印着同一行小字：
“使用后，请将包装/残留物放入红色回收筐。”
它们不是商品。
是武器。
02:55。
广播突然响起舒缓的钢琴曲。
《员工守则》第西条：“等待至少15分钟或首到广播响起舒缓音乐。”
时间到了。
我踉跄着后退，远离那扇门和红筐，转身冲向员工休息室。
身后，生鲜区的灯光闪烁了几下，那几排红色价签货架…缓缓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03:00。
我瘫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浑身发抖。
电子钟跳到03：00的瞬间，广播再次响起：
“所有员工请注意，强制休息时间开始，请停留在休息室，切勿外出。重复，切勿外出。”
《补充条例》第西条：“凌晨3:00至3：15为强制休息时间，所有员工必须停留在休息室，无论听到任何声音。”
我死死盯着时钟，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
缓慢的、拖沓的，像是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正从生鲜区的方向…
一步步走向休息室。
03:14，好邻居超市员工休息室。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
就停在休息室门口。
我屏住呼吸，盯着门缝下那道狭窄的阴影——有什么东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滴答。”
一滴暗红色的液体从门缝下渗进来，缓缓在地砖上晕开。
血?
不，不对。
我盯着那滩液体，它没有血腥味，反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像是医院走廊里那种劣质漂白剂。
“滋啦—
头顶的灯管突然闪烁了一下，光线暗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门缝下的阴影……扭曲了。
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黑色丝线在液体中蠕动，它们缓慢地交织，最终在地面上凝结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你违规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违规?
我明明按照规则把湿巾放进了红筐，甚至利用规则逼退了灰制服——
除非····…
我猛地想起《补充条例》第二条：“红色价签商品为“特惠品’，顾客购买时需主动提醒‘限购一件。”
而我…没有顾客。“滋啦——”
灯管再次闪烁，那行字消失了，液体也像被蒸发般迅速干涸。
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次……
它走远了。
03:15。
广播准时响起：“强制休息时间结束，请员工返回工作岗位。”
我缓缓推开门，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地砖上残留着几滴干涸的黑色痕迹。
生鲜区恢复了原状，红色价签货架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角落里那个红色回收筐还在，筐底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我弯腰捡起，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写着：
“规则不是用来遵守的，是用来利用的。”
署名是——
“陈国明！”
我攥紧纸条，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
陈经理，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