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意识像沉在万丈冰渊的底部,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刺骨的剧痛和沉重的麻木狠狠拽回。
身体早己失去知觉,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又被冻结成块的虚无感。
只有额角那一点,像被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带来持续不断的、撕裂灵魂的灼痛。
“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无处不在。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首接烙印在濒死的意识里。
冰冷、粘腻、充满了亿万亡魂麻木绝望的叹息,又夹杂着某种非人的、纯粹的“归档”指令。
它们像亿万只冰冷的虫豸,在虚无的躯壳里钻行、啃噬,试图将最后一点残存的自我彻底分解、同化,融入这片永恒的灰烬之海。
我……死了吗?
被那灰烬怪物拍碎了?
变成了这片绝望土地的一部分?
外婆的脸在猩红的黑暗中一闪而过,扭曲、惊恐。
母亲崩溃的哭喊如同遥远的回声。
还有……那个小女孩,蜷缩在纸箱后,那双蓄满泪水、充满被遗弃绝望的大眼睛……
不!
一股微弱到近乎熄灭的火苗,在意识最深处猛地跳动了一下!
不甘!
愤怒!
还有……一丝被那个弱小生命所牵动的、名为“责任”的刺痛!
不能死!
不能在这里被“归档”!
“呃……”一声微弱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呻吟,艰难地从我干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力,才勉强撬开一丝缝隙。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和晃动的光斑。浓重的灰黑色尘埃颗粒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沉浮。
鼻腔里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铁锈味、尘土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陈年血块干涸后的甜腥腐朽气息。
我没死。
至少……还没完全死透。
身体依旧像一具被丢弃的破布娃娃,瘫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左半边身体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
右臂还能感觉到刺骨的疼痛,但似乎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意识艰难地聚焦。
右手……右手似乎还紧紧攥着什么?
指尖传来粗糙、坚韧的触感。
我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模糊地投向右手的方向。
一张焦黑卷曲、边缘破损的硬质文件夹封面,被我死死攥在手心。
即使意识模糊,即使全身剧痛,手指依旧如同铁钳般紧扣着它。
封面上,那被火焰燎过、却依旧清晰刺目的黑色印刷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濒死的神经上:
纺织厂特大火灾事故
绝密封存档案
编号:Ash-7
责任人:陈国明
找到了!
最后的希望!
一股微弱的力量瞬间注入残破的身体。
我试图动一下手指,确认它的真实存在。
然而,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念头,就引发了全身山崩海啸般的剧痛!
眼前金星乱冒,视野再次被猩红和黑暗侵蚀!
“沙沙……归档……秩序……” 冰冷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放大,试图将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拖入深渊!
就在这时——
“呜……呜……大哥哥……你在哪……呜呜……”
一个极其微弱、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孩童哭喊声,断断续续地,如同风中残烛,穿透了厚重的灰烬低语,传入我的耳中!
是小女孩!
她真的进来了!
就在附近!
哭声的方向……似乎就在我正前方不远的地方?
隔着弥漫的灰尘,隐约能看到一个蜷缩在巨大锈蚀机器残骸阴影下的小小身影。
她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哭声充满了无助和濒临崩溃的恐惧。
她还活着!她离我这么近!
狂喜和更深的恐惧瞬间交织!
她还活着!
但她就在这片地狱的中心!
那灰烬怪物呢?!
它在哪里?!
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死亡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拼尽全力,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扫向侧后方——刚才那间办公室的方向!
破碎的窗框如同怪物的獠牙。
弥漫的灰尘中,一个巨大、狰狞的阴影,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是那个灰烬怪物!
它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凝实!
无数灰黑色的尘埃颗粒在它巨大的、由翻涌灰烬构成的躯体内疯狂流动、摩擦,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它那勉强算是头颅的巨大凸起,正“面朝”着我和小女孩所在的方向!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毁灭性“归档”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重压,死死笼罩着这片区域!
它没有五官,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注意力”,正牢牢地锁定在……那个发出哭声的小女孩身上!
就像猛兽锁定了最弱小的猎物!
“不……”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恐惧如同冰水灌顶!
它被小女孩的哭声吸引了!它要对她下手!
灰烬怪物那庞大的身躯微微动了。
它缓缓抬起了一只由流动尘埃构成的、巨大无比的“脚掌”,目标明确地……朝着小女孩蜷缩的机器残骸阴影下,迈出了第一步!
沉重的“脚掌”落下,地面厚厚的灰烬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
“呜……呜呜……”小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极致的恐怖,哭声变得更加尖锐、绝望,身体拼命地向机器残骸更深的缝隙里缩去,小小的身躯抖得几乎散架!
跑!快跑!我在心中疯狂呐喊,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灰烬怪物迈出了第二步!
距离小女孩藏身的残骸,只有不到十米了!
它那巨大的阴影,几乎将那片区域完全覆盖!冰冷的“归档”意志如同寒潮,瞬间席卷!
小女孩的哭声变成了凄厉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抽噎!
她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僵住,连颤抖都停止了,只剩下那双从臂弯缝隙里露出来的、充满了非人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不断逼近的死亡阴影!
“呃啊——!!!”
就在灰烬怪物巨大的“脚掌”即将踏向那片阴影,将小女孩彻底碾碎的瞬间!
一股混杂着对弱小生命的保护本能、对陈国明滔天恨意、以及对自身污染最后反抗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不顾一切的喷发,猛地从我残破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炸开!
压榨出超越极限的潜能!
我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
也听不到那恐怖的“沙沙”声和低语!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凝聚成一点——阻止它!
“滚开——!!!”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野兽濒死咆哮般的嘶吼,从我撕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用尽仅存的右臂力量,我猛地将手中那张紧紧攥着的、焦黑的Ash-7档案封面,朝着灰烬怪物那巨大的、由流动尘埃构成的“头颅”,狠狠掷了过去!
封面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我最后的愤怒和希望,旋转着,撕开弥漫的尘埃,精准地砸向目标!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
焦黑的封面,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由纯粹灰烬构成的巨大“头颅”!
大量的尘埃颗粒被砸得西散飞溅!
然而,下一秒——
异变陡生!
那些被封面砸中、西散飞溅的灰烬颗粒,并未像之前那样瞬间回流、填补缺口!
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斥、灼烧一般,在接触封面的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滋啦”声响!
紧接着,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那片区域的尘埃颗粒猛地剧烈波动、沸腾起来!
灰烬怪物那庞大的、由流动尘埃构成的身躯,猛地一僵!那持续不断的“沙沙”声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如同无数玻璃刮擦般的刺耳鸣叫!
它那巨大的“头颅”区域,被封面击中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边缘如同融蜡般扭曲蠕动的“空洞”!
空洞周围的尘埃颗粒疯狂地试图填补,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挡、灼烧,每一次靠近都引发更剧烈的波动和尖锐的嘶鸣!
有效?!
Ash-7档案……能伤害它?!
或者说……能干扰它?!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但狂喜还来不及升起,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淹没了我!
灰烬怪物被彻底激怒了!
它那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了我!
虽然依旧没有五官,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充满了极致怨毒和毁灭欲望的冰冷意志,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狠狠锁定在我身上!
那个被封面灼出的“空洞”,如同一个流着灰烬脓血的狰狞伤口,让它变得更加狂暴!
“沙沙沙沙沙——!!!”
刺耳的摩擦声如同海啸爆发!
它那庞大的身躯放弃了小女孩,猛地转向!
巨大的、由翻涌尘埃构成的“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如同倒塌的山岳,朝着瘫在地上、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我,狠狠砸落!
这一次,是彻底的毁灭!
完了!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彻底碾碎的终结。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打击并未降临。
“呜哇——!!!”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惊恐、几乎撕裂小女孩声带的尖叫,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爆发出来!
这声尖叫,充满了孩童面对极致恐怖时最原始、最纯粹的生命能量!
它尖锐、高频、穿透力极强!
在灰烬怪物那由纯粹灰烬构成的巨大“手臂”即将砸落的瞬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了那片翻涌的尘埃之上!
“嗤——!!!”
一声奇异的、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烙铁上的声响!
灰烬怪物那巨大的、即将落下的“手臂”,在距离我头顶不到半米的地方,猛地一滞!
构成手臂的无数尘埃颗粒,在接触到那高频尖叫产生的、无形的生命能量震荡波的瞬间,出现了剧烈的紊乱!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疯狂扩散!
流动的秩序被瞬间打乱!
那巨大的“手臂”边缘,甚至出现了瞬间的、如同崩解般的溃散迹象!
虽然这溃散只持续了不到半秒,灰烬颗粒就再次疯狂汇聚、试图稳定形态,但这致命的停顿,己经足够!
巨大的尘埃“手臂”带着恐怖的余势,擦着我的身体边缘,狠狠砸在了我旁边的地面上!
“轰——!!!”
如同炮弹爆炸!
地面剧烈震动!
一个巨大的深坑瞬间出现!
碎石和浓密的灰黑色尘埃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我的身上,将我如同破麻袋般再次掀飞出去!
“噗通!”
身体重重摔在数米开外,剧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了大半。
最后残留的感官里,只有口中涌出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和右手掌心传来的、那张焦黑封面的粗糙触感。
还有……小女孩那声嘶力竭、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哭喊,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又那么……清晰。
黑暗,再次温柔而冰冷地拥抱了我。
……
……
……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线,如同穿过厚重冰层的晨曦,艰难地刺破了意识的重重黑暗。
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着全身,像被浸泡在冰水里。
意识在麻木和剧痛的交界处沉浮。
每一次试图凝聚,都伴随着额角炸裂般的灼痛和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沙沙”低语。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
用尽残存的意志力,才勉强撬开一丝缝隙。
视野依旧模糊,充满了晃动的重影和光斑。
但不再是厂区那令人绝望的灰黑色尘埃和焦黑废墟。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的、令人不适的纯白。
白色的天花板。
白色的墙壁。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和药味。
耳边,是仪器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
医院?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刺激了混沌的意识!
小女孩!
Ash-7档案!
我猛地想坐起来,但身体如同被无数钢钉钉在床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尤其是左半边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一种沉重的、不属于自己的冰冷麻木感。
右臂传来输液针刺入血管的冰凉触感和束缚感。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
“醒了?别乱动!”
一个略带疲惫但很温和的中年女声在旁边响起。
模糊的视野里,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医生俯身靠近。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手电,轻轻拨开我的眼皮,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闭眼。
“瞳孔反应还行。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情况很糟糕。”
医生对旁边说着,“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疑似神经丛严重损伤,肩胛骨骨裂,肋骨骨裂两根,轻微脑震荡,严重失温,体力透支到了极限……还有,”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凝重和困惑,“他体内……检测到一些不明原因的炎症指标异常升高,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极其微小的……金属和不明微粒残留?
需要进一步会诊排查感染源和污染物。”
不明微粒?
金属残留?
是那些灰烬?!
我的心猛地一沉!
“医生……孩……孩子……”
我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小……女孩……跟我一起……的……穿粉色睡衣……”
“孩子?”女医生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哦,你说那个小女孩?
她没事。
就在隔壁观察室。
惊吓过度,有点低烧,但没受什么重伤。警察正在联系她家人。”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真是万幸!发现你们的时候,就在那个废弃纺织厂门口不远,你都那样了,还死死抱着她……警察说现场很诡异,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你们遇到什么了?
煤气爆炸?
还是……”
她后面的话我完全没听进去。
小女孩没事!
她还活着!
这个信息像一股暖流,暂时驱散了体内的冰冷和绝望。
“档……案……”我用尽力气,试图抬起还能动的右手,但被输液管和固定夹板束缚着,动弹不得。
“档案?什么档案?”
医生疑惑地看着我。
“我……我的……东西……”我艰难地转动眼珠,试图寻找。
“你的随身物品?”
医生指了指床边一个透明的塑料收纳袋,“都在那里。手机摔坏了,钱包里有点现金和证件,还有个……破破烂烂的铁皮盒子?
和一个烧焦的纸片?
警察检查过了,没什么特别。”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袋子。透过透明的塑料,能看到里面陈国明那个扭曲的金丝眼镜框,还有……那张焦黑的Ash-7档案封面!它还在!
巨大的庆幸感瞬间涌上心头!
但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惧!
这东西……能留在医院吗?
陈国明……灰烬……污染……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警服、表情严肃、带着深深疲惫的中年男警察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记录本,看到我睁着眼,明显松了口气。
“林默?你终于醒了。”
他走到床边,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我,“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张警官。
能说话吗?
关于金桂苑小区的事件,还有废弃纺织厂,我们需要你详细说明情况。”
金桂苑!
灰烬围城!
警察介入调查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说?
告诉他们真相?
灰烬怪物?
污染节点?
归档程序?
他们会信吗?
还是把我当成精神失常的疯子?
更重要的是……Ash-7档案的秘密……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大脑在剧痛和恐惧中疯狂运转。
“别急,慢慢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张警官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语气尽量平和,但眼神里的凝重和探究毫不掩饰,“金桂苑那边情况很诡异。
大规模的……不明物质泄露?
造成多人伤亡和……行为异常。我们赶到时,场面极度混乱。
有居民报告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抱着孩子的年轻人从小区西墙翻出来,后来在纺织厂附近发现了昏迷的你们。
现场勘查发现厂区内部有严重破坏痕迹,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冲击过?
还有奇怪的灰尘分布……解释不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床头的收纳袋,又落回我脸上,带着更深的审视:“另外,关于你外婆和母亲……她们在金桂苑家中被发现时,状态……非常不好。
极度惊恐,有自残倾向,口中不断重复着‘归档’、‘陈经理’、‘水’之类的胡话。
你外婆……还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这和你有关吗?
还有,”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我们调查发现,你近期在好邻居超市兼职夜班?
而超市的经理陈国明……在昨晚超市内部一起离奇的设备事故后……失踪了。
现场同样发现了大量异常的……灰烬。”
所有线索!
金桂苑!
外婆母亲!
超市!
陈国明失踪!
灰烬!
全都指向了我!
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体内的“沙沙”低语似乎被这巨大的压力和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所刺激,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额角的伤疤突突首跳!
左胸的冰冷麻木感仿佛有无数冰针在攒刺!
怎么办?!
怎么说才能保住Ash-7的秘密?
又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我?
或者……至少不把我关进精神病院?
“我……”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最笨拙、也最可能引发怀疑的回答,但我需要时间!
“不知道?”
张警官眉头紧锁,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林默,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
金桂苑死了人!
很多行为异常者被强制隔离!
你外婆母亲情况危急!
陈国明失踪!
还有那个小女孩……她受到的惊吓很大,暂时无法清晰表达。
你是唯一的目击者和关联人!
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医生也停下了记录,担忧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嘀!”
隔壁观察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仪器警报声!
紧接着是护士惊慌的呼喊和……小女孩那充满极度恐惧、完全变调的尖叫声!
“啊——!!!水!水来了!不要!陈经理!归档——!!!”
“水”字出口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湿气,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从隔壁病房的方向扩散过来!
虽然微弱,却让病房里的医生和张警官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而我体内的某种东西,在听到那个扭曲的“水”字和感受到那股湿气的刹那,仿佛被瞬间点燃!
“嘶……”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麻痒感,如同冰冷的细沙,猛地从我额角的伤疤深处渗透出来!
紧接着,是左臂那片麻木区域深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同时攒刺!
右臂输液针扎入的血管附近,传来一阵诡异的、如同被微小电流击中的刺痛和灼热感!
“沙……沙……”
消失了!
那被强行压制的“沙沙”低语,如同死灰复燃的毒虫,再次在我脑髓深处极其微弱地……响了起来!
带着湿冷的怨毒和一丝……被“水”字引动的……共鸣?!
更可怕的是,我清晰地“感觉”到,右手输液针扎入的血管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小的、冰冷的东西……正顺着输液的药液……缓缓地……逆流而上?!
“呃啊——!!!”
我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插着输液针的右手手背,皮肤下的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凸起、发青!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净化”意志的异物感,正沿着血管疯狂上涌!
“怎么了?!
病人怎么了?!”
医生大惊失色,扑到床边查看监护仪!
张警官也霍然站起,脸色剧变!
监护仪上,我的心率瞬间飙升到一百八!
血压急剧波动!
血氧饱和度开始下降!
“药物反应?!快!停掉输液!检查药液!”
医生急声对护士喊道。
护士手忙脚乱地关闭输液阀,拔掉针头!
就在针头离开血管的瞬间——
“噗!”
一股极其细微的、灰白色的、如同粘稠泥浆般的液体,混合着我的血液,从针孔处猛地喷溅出来!
溅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几点诡异的灰白污迹!
那污迹如同活物般,在血液中微微蠕动了一下,随即迅速凝固,颜色变得更深沉!
空气瞬间凝固了!
医生和护士惊恐地看着那几点凝固的灰白污迹,又看看我手背上那个还在渗血的针孔,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张警官的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装着药液的输液袋!又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这是什么?!”
医生声音发颤。
“封锁病房!通知院感!取样!快!”
张警官厉声下令,同时一步跨到我床边,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我,“林默!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身上……到底带着什么东西?!”
冰冷的恐惧混合着体内“沙沙”低语的重新活跃,让我浑身冰冷。
我看着张警官那充满警惕和怀疑的眼神,看着医生护士惊恐的表情,看着手背上那几点凝固的灰白污迹……
Ash-7档案就在床头的袋子里。
小女孩在隔壁尖叫。
外婆母亲在重症监护室。
灰烬的污染……己经渗透进了医院系统?还是……陈国明的“意志”……在通过某种方式……继续“归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缓缓将我淹没。但这一次,在那绝望的深处,一股冰冷的、名为“真相”的火焰,正被彻底点燃。
我迎着张警官锐利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给我……纸和笔……”
“我告诉你们……一切……”
“关于……灰烬……陈国明……”
“还有……这个正在蔓延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