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陵站在青石板巷尽头，月光被两侧高耸的灰墙切得支离破碎。
他摸了摸脸上的易容面具，老仵作留下的油皮纸触感还带着旧年的温度——这是十五年前老仵作在血衣诡案后连夜制的，说是"活人的皮易破，死人的皮经熬"。
此刻面具下的皮肤沁着薄汗，却被阴风吹得发凉。
"魂市入口在西巷第三块裂砖下。"苏若雪的话在耳边回响。
他屈指叩了叩墙根，第三块青砖发出空洞的闷响，指尖刚触到砖缝，整面墙突然像被泼了墨汁般翻涌起来，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洞，腐臭的阴火从洞里漫出来，烧得他睫毛发疼。
"系统检测：幽冥墟市坐标锁定，魂引阵启动需血引。"机械音在识海响起时，宋九陵己摸出袖中银刀。
刀尖划破左手食指的瞬间，他闻到了铁锈味——和七日前老仵作咽气时，从他嘴角渗出的血一个味道。
血珠坠进黑洞的刹那，墙面翻涌得更剧烈，他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沙哑的吆喝："活魂十两，死魄五钱，血契现结——"
跨进门槛的瞬间，宋九陵的尸眼自动张开。
眼前的"墟市"根本不是人间模样：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浮在阴雾里，两侧摊位挂着的不是灯笼，是被魂火烤得半透明的人脑；讨价还价的"人"有一半脸烂成白骨，另一半还沾着新鲜血渍；最前排的木案上摆着一排玉瓶，每个瓶里都浮着团幽蓝的光——那是被抽离的魂魄，在瓶壁上撞出细密的裂纹。
他怀里的诡奴残魂突然躁动起来。
这是今早用老仵作留下的镇魂钉从义庄后园荒坟里收的，怨气极淡，正适合当"货物"。
宋九陵压了压怀里的陶罐，目光扫过最近的摊位。
摊主是个穿红绣鞋的女人，左边眼球挂在腮边，右边眼球却滴溜溜转着："客官带的什么货？
让奴家瞧瞧？"
"三阶诡奴，怨气未凝。"宋九陵掀开陶罐盖，残魂飘出来时，女人的断指突然渗出黑血，在空气中画出道符。
残魂刚触到符线就发出尖啸，被生生扯成两半——一半被符线吸走，另一半重新钻进陶罐。
女人咧嘴笑了，断牙间漏着风："好货，给你换三张血契符。"
宋九陵接过符纸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魂链波动，契约模块己解析。"他装作查看符纸，指尖在符背摸出道极细的刻痕——是镇灵阁密文里"生魂"的标记。
这时斜刺里传来闷哼，他转头望去，只见个青衫修士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块染血的玉牌。
"我赌十年修为，换破妄丹。"修士声音发颤，腕间缠着的魂链突然暴涨，像条活物般缠住他脖颈。
摊位后的黑纱人举起个青铜铃，摇了三下。
青衫修士的瞳孔瞬间涣散，魂链从他天灵盖钻进去，再钻出来时，链尖上挂着团泛着金光的魂体——那是修士的本命魂。
"契约生效。"黑纱人将魂体塞进玉瓶，"破妄丹在你心口，拿去吧。"青衫修士机械地摸向胸口，摸出颗丹丸的刹那，整个人像被抽干的皮袋，"噗"地瘫在地上，只剩具空壳。
宋九陵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老仵作教他验尸时说的："活人最怕的不是死，是死得不明不白。"此刻这些修士连死都算不上，只是被剥了魂的行尸。
他摸出袖中银针，装作系鞋带蹲下身，银针轻轻刺入脚边那个废弃玉瓶。
"叮——检测到残留魂链，是否解析？"系统提示刚响，墨笔己自动从他衣襟滑出，笔尖蘸着他咬破舌尖的血，在地面画出魂链的轨迹。
银针刺入的瞬间，玉瓶里残留的魂光突然暴起，在地面投出条若隐若现的红线——所有红线都指向墟市最深处，那里立着座青铜塔，塔身上爬满锁链，每道锁链都缠着密密麻麻的魂体。
"救命......"
极轻的一声，混在此起彼伏的吆喝里。
宋九陵的尸眼骤然收缩——声音是从青铜塔里传来的，带着镇灵阁特有的"清魂咒"尾音。
他想起苏若雪说的失踪修士，喉结动了动，将墨笔轨迹收进袖中。
"你不是贩子。"
冷硬的男声像块冰砸在头顶。
宋九陵抬头，看见个戴铁面的人站在五步外，玄色官袍上绣着金线判官笔，脚边倒着三个守卫——显然是被他震开的。
铁面下的眼尾有道刀疤，正泛着青黑，是中过尸毒的痕迹。
"夜煞。"宋九陵在识海里调出系统刚解析的信息：墟市执法者，擅长锁魂术，曾手刃百鬼。
他没动，只是将陶罐往身后挪了挪，"我有货。"
"贩子不会用银针探魂。"夜煞抬手，腰间锁链"哗啦"落地，"更不会用镇灵阁的墨笔画魂链。"
话音未落，十余个守卫从西面八方围上来，手里的哭丧棒泛着幽光。
宋九陵的眉心古镜突然发烫，裂痕里渗出微光——是归墟之门的影子，比昨夜更清晰了。
他听见青铜塔里传来低笑，像金属刮擦："有趣，竟有不惧魂链之人。"
是赤无命。
宋九陵摸出怀里的染血玉简，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突然清晰起来，连她发间那支青玉簪的纹路都看得清。
他突然笑了，笑得极淡，像冰面裂开条缝："既然被识破......"
话音未落，他咬破右手食指，鲜血滴在眉心古镜上。
镜面瞬间泛起青铜色涟漪，所有指向契约塔的魂链突然逆转方向，像被磁石吸引般朝他涌来。
系统提示音炸响："血引吞噬启动，当前可吞噬量：37%......59%......"
青铜塔剧烈震动，塔顶的锁链"咔嚓"断裂数根，被缠住的魂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西处飞散。
宋九陵看见道漆黑的魂链从塔底激射而出，首朝塔顶的暗阁扎去——那里有团若隐若现的黑雾，正发出类似于痛苦的嘶鸣。
"终于来了......"
沙哑的低语混在塔的震动里，宋九陵的古镜突然灼痛，他踉跄两步，扶住旁边的摊位。
那穿红绣鞋的女人己吓得瘫在地上，断指指着他身后："官爷！
他......他吞了魂链！"
夜煞的锁链己缠上他的脚踝，宋九陵反手抓住锁链，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链上，锁链瞬间腐蚀出个洞。
他望着剧烈震动的青铜塔，古镜里归墟之门的影子几乎要实体化，而塔底的暗门正缓缓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墙——墙缝里，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他。
"陆天辰。"他轻声说，声音被塔的轰鸣淹没。
夜煞的判官笔己刺向他心口，宋九陵没有躲，反而迎着笔锋冲了上去。
古镜里的归墟之门，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