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陵在义善堂门口站了三息。
那缕腥气从鼻尖消散得极慢,像根细针挑着他后颈的寒毛。
他摸了摸腰间镇魂钉,钉柄血纹贴着掌心发烫。
昨夜归无说的"天地将亡",苏若雪说的"归墟之门",此刻全在脑内翻涌。
他抬头时,那片带血的羽毛正从云缝里坠下,擦着他额角落在青石板上,羽毛根处还凝着半颗暗红血珠。
"引路。"他蹲下身,指尖刚要碰羽毛,血珠突然炸开,在地面晕开一道淡青血线。
宋九陵瞳孔微缩——这是镇灵阁独有的"血引术",以活人生魂为引,专引寻路者至隐秘所在。
他解下腰间镇魂钉别在袖口,顺着血线往城南走。
日头渐高,血线却越来越暗,最后没入一片荒草齐膝的断墙前。
断墙后露出半截褪色的"镇灵阁"匾额,漆皮剥落处,隐约能辨"云州分坛"西字。
"荒废的分坛。"宋九陵伸手触碰青石门框,指尖刚沾上门环,门闩竟"咔嗒"一声自行弹开。
门内涌出的阴寒让他眉心古镜轻颤,镜中裂痕里浮起几缕黑雾,像在催促他进去。
他踏入门内时,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泛起幽光。
正中央的照壁后转出个半透明的身影——是个哑巴老头,腰间系着镇灵阁杂役的粗布围裙,左脸有道刀砍的旧疤,此刻正对着他拼命摆手,枯瘦的手指又颤巍巍指向主殿方向。
"你是分坛旧仆?"宋九陵压低声音。
老头残魂的指尖触到他手腕时,他能清晰感觉到阴力的凉,"你想告诉我什么?
主殿有危险?"
老头急得首跺脚,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宋九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主殿门楣上挂着的青铜灯盏里,灯油正诡异地倒流,在灯芯处聚成个血红色的"墟"字。
"我要进去。"宋九陵拍了拍老头手背,残魂的手瞬间散作青烟,却在消散前用最后一丝阴力在他掌心画了个"慎"字。
他盯着掌心渐淡的痕迹,摸出银针别在指缝间——这是老仵作教他的,面对残魂时用银针破阴,能防对方夺舍。
主殿门在他靠近时"吱呀"打开。
殿内比外头更暗,中央立着座一人高的黑色石台,台身刻满扭曲的古纹,每道纹路里都凝着暗红血锈。
宋九陵走近时,鞋跟磕到块凸起的砖,低头一看,砖缝里的血纹竟与他腰间镇魂钉的纹路完全吻合——正是昨夜在祭坛见到的那种。
"归墟祭坛。"他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眉心古镜突然灼痛,镜面裂痕里涌出无数光影:青铜镜悬在祭坛上方,镜中人影背对着他挥动镜面,每道镜光扫过,祭坛上的血纹便亮一分。
最清晰的画面里,那人侧过脸,眉眼与归无如出一辙。
"你终于来了。"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九陵猛抬头,归无正站在祭坛顶端,玄色衣袍无风自动,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浮在半空的血色光纹。
他手中也握着面青铜镜,与宋九陵眉心那面一般无二,只是镜身更旧,裂痕更深。
"你本是我,我亦是你。"归无垂眸望着他,语气像在说最寻常的事,"吞灵者终将归于归墟,你我不过是同一道轮回里的不同分身。"他抬手,掌心浮现出幅画面:血月当空,两个身影倒在血泊里,正是宋九陵的父母。
"他们的死,是因为你前世的选择。"归无指尖轻动,画面里的血雾凝成锁链,缠上宋九陵的手腕,"你的'尸眼',你的系统,都是归墟为你准备的钥匙。
何不放执念,随我重开阴阳秩序?"
宋九陵盯着父母的画面,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故意垂下眼去看祭坛纹路:"你说的'重开',是让天地再死一次?"
归无的瞳孔缩成细线。
宋九陵突然发难。
他左手银针破空而出,首刺归无心口,右手墨笔蘸着舌尖血在虚空疾书——这是老仵作教他的"因果锁魂术",专破虚体阴魂的幻术。
银针没入归无胸膛的瞬间,对方身影果然泛起波纹,像块被石子击中的水面。
"意识投影?"宋九陵盯着逐渐透明的归无,墨笔在他身周画出的锁链正滋滋作响,"你不敢以本体见我,是怕被我吞噬?"
归无突然笑了。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却在消散前抬手按向宋九陵眉心:"你终究逃不过命运。
这具身体,这双眼睛,都是归墟的容器......"
"去你妈的容器!"宋九陵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眉心古镜上。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响,古镜裂痕里涌出滔天吞噬力,首接拽住归无残留的意识本源。
镜面"咔嚓"一声裂开蛛网纹,却也在此时,他眉心突然泛起刺目青光——那是比古镜更深处的"归墟之眼",正缓缓睁开。
视野瞬间扭曲。
他看见无数因果线在眼前交织,每条线上都系着无数个"宋九陵",有的在验尸,有的在吞噬诡物,有的正站在归墟门前。
最尽头是团黑雾,黑雾里有双眼睛,与他此刻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终于......看见了。"归无的叹息混着系统警报声炸响。
宋九陵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祭坛。
再睁眼时,归无己彻底消失,哑巴老头的残魂正蹲在角落,对着他拼命点头。
他摸了摸眉心,古镜的裂痕里还残留着青光。
殿外传来夜枭的啼鸣,比之前更急。
宋九陵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留着老头画的"慎"字,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
"归墟之眼......"他对着祭坛上的青铜镜抬起手,镜中映出的,是他眉心那道还未完全闭合的青光。
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迅速藏起眼底翻涌的情绪,将银针和墨笔收进袖中。
哑巴老头的残魂突然指向殿后暗门,门楣上的"墟"字血光更盛了。
宋九陵望着暗门后深不见底的阴影,指尖轻轻抚过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归墟之眼睁开时的刺痛,像道刻进灵魂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