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宋九陵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阴火味裹着腐木气息扑面而来，他扫过地面——青石板上刻满暗红符阵，像无数条血线爬向厅中央那口黑铁铸的契约鼎。
鼎身布满细密的抓痕，最深处还嵌着半枚破碎的指甲，在阴火映照下泛着青灰。
"小友请。"赤面老怪的红袍扫过门框，转身时，宋九陵瞥见他腰间挂着串骨珠，每颗骨珠里都封印着扭曲的人脸。
叶如霜的手指突然掐进他掌心，细若蚊蝇的声音钻进耳中："鼎里...有活契体的怨气。"
宋九陵垂眸看她，少女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是被契约压制的魂火即将熄灭的征兆。
他袖中银针微微发烫，这是尸眼触发的预警。
"签契很简单。"赤面老怪走到鼎前，枯瘦的手指抚过鼎沿，"把这枚锁魂钉打进活契体额头。"他摊开掌心，一枚黑黢黢的符钉躺在血茧里，钉身刻着的"墟"字正在渗出黑雾，"她的命魂就会和你的因果链绑死，往后她生你生，她死你死。"
宋九陵接过符钉时，指尖触到钉尾的倒刺，刺痛让他想起昨夜祭坛上的血雾——风无痕被剖出心脏时，凶手用的也是这种倒刺钉。
他垂眼盯着符钉，喉结动了动："老怪倒是坦诚。"
"毕竟小友买的不是普通活契体。"赤面老怪的红脸在阴火下泛着油光，他后退两步，鞋底碾过地面符阵，"这叶如霜啊...可是镇灵阁的弃子。"他突然笑起来，皱纹里渗出黑血，"不过小友放心，这契书里的'惊喜'，可比镇灵阁有意思多了。"
宋九陵的拇指着符钉倒刺，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镇魂钉。
他能感觉到古镜在眉心发烫，系统提示音像虫鸣："检测到异常契约能量，建议解析鼎中残留记忆。"
叶如霜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锁链在她腕间勒出红痕："别信他！
这钉...会把你的命魂也锁进鼎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见过的，上个月有个买主...被鼎吞得只剩骨头！"
赤面老怪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抬手就要拍向腰间骨珠。
宋九陵眼疾手快，假装踉跄着撞向鼎沿，袖中银针趁机刺入鼎身缝隙。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穿鹤纹道袍的老者跪在鼎前，将一卷黄纸按在鼎上："每年中秋，镇灵阁奉送外门弟子十人，换鬼市契约之力。"他身后跪着十七八个少年，其中一个穿月白裙的少女正攥着半块玉佩，玉佩上的鹤纹还未刻完。
"叶如霜！"宋九陵脱口而出。
记忆里的少女猛地抬头，眼睛与眼前人重叠——正是被锁在石床上的叶如霜。
他终于明白她颈间玉佩为何会烙下鹤纹：那根本不是镇灵阁的弃子，而是被宗门亲手送进鬼市的祭品。
"你！"赤面老怪的红袍无风自动，他看出宋九陵的异样，"果然是来搅局的！"他拍碎腰间骨珠，黑雾瞬间弥漫整个契约厅，"给我把这小子的魂抽出来喂鼎！"
宋九陵反手将符钉砸向地面，同时摸出怀里的墨笔。
他早就在叶如霜颈间玉佩上记下了镇灵阁完整鹤纹，此刻笔尖蘸着自己的血，在虚空画出"断契咒"："因果有契，我为判官！"
金光如刀划破黑雾，精准斩断叶如霜颈间的符链。
她颈上立刻浮现出一道血痕，那是被契约勒了三年的印记。
整个契约厅剧烈震动，空中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契约链，每根链的末端都缠着赤面老怪的魂光。
"你以为这些契约是从哪里来的？"赤面老怪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骷髅，"每一道契，都是我拿命养的！"他张开嘴，黑血混着碎骨喷向宋九陵，"给我死——"
古镜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宋九陵眉心发烫，系统提示音终于清晰："契约反噬模块激活，可暂时夺控他人契约之力。"他抬手一指，所有契约链突然倒卷而回，像无数条银蛇缠上赤面老怪的骷髅。
老怪发出刺耳的尖叫，骷髅上的红皮被撕得七零八落。
"够了。"
冰冷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宋九陵转头，看见黑袍人夜枭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他腰间悬着的鬼头刀正在滴血，刀身上的符文与契约厅的符阵遥相呼应。
夜枭抬手一挥，一道黑气精准击碎契约鼎，鼎身炸裂的瞬间，无数残魂尖叫着冲上天花板，又被他袖中飞出的铜铃吸了进去。
"游戏玩得差不多了。"夜枭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眼角有道刀疤，"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他的目光扫过宋九陵眉心的古镜，"尸眼...吞噬系统...有意思。"
宋九陵后退半步，将叶如霜护在身后。
他能感觉到古镜还在吸收契约残魂，系统正在快速消化刚才的能量。
夜枭的气息比赤面老怪更危险，那是一种久居高位者的从容，仿佛这鬼市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鬼市的规矩，是我定的。"夜枭重新戴上斗笠，转身走向楼梯，"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他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不过宋仵作..."他在转角处停住，"下次再动我的鼎，就不是断契这么简单了。"
脚步声渐远后，宋九陵摸了摸叶如霜的脉搏——虽然微弱，但己经稳定下来。
他低头看向碎裂的契约鼎，鼎底刻着一行小字："镇灵阁·玄真长老立"。
楼道里的人皮灯笼重新开始摇晃，照得宋九陵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
他摸出怀里的阴玉，玉身的脉动己经平息，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这鬼市背后..."他望着夜枭消失的方向，眼神沉得像深潭，"远不止一个赤面老怪。"
叶如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还带着颤："宋大哥...镇灵阁..."
"我知道。"宋九陵打断她，将镇魂钉别回腰间，"从今天起，你欠我一份因果。"他扯下衣角给她包扎手腕，"等伤好了，我要你带我去镇灵阁——我倒要看看，他们送出去的活契体，到底有多少。"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宋九陵扶着叶如霜走向楼梯。
经过赤面老怪的残骸时，他顿了顿，蹲下身捡起那串骨珠。
骨珠里的人脸还在挣扎，但在古镜的青光下，逐渐变成了一缕缕精纯的灵元。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吞噬契约残魂，灵元+30。
当前境界：凝元境大圆满。"
宋九陵站起身，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他脸上镀了层银边。
他望着楼下鬼市依旧喧嚣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该揭开的，终究要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