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着腐尸味涌进鼻腔时,宋九陵的后槽牙先酸了。
他能感觉到黑雾不是普通的阴雾——像浸透了冰水的棉絮,黏在后颈,顺着衣领往脊椎里钻,连指尖的银针都开始发烫。
"叮——检测到空间扭曲,当前区域判定为归墟伪境。"系统音终于恢复,却比平时沙哑了几分,"建议立即切断与外界的因果联系——"
话音被一声脆响打断。
宋九陵的鞋跟突然磕到硬物。
他低头,火折子"嚓"地擦燃,跳跃的火光里,青石板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的墓砖,缝隙间爬满银线般的符文。
再抬头,原本的牢狱西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刻满古老图腾的石墙,每道纹路都泛着幽蓝微光,像活物般缓缓流动。
"这是......"他喉结滚动,银针在掌心掐出更深的血痕。
老仵作曾说过,世间最危险的不是凶诡,是"人为的局"。
而此刻,他分明被困进了某个精心构筑的空间——中央那团黑雾里,有什么东西在酝酿。
"嗡——"
空气突然震颤。
宋九陵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的黑雾骤然凝实,一只漆黑如墨的眼睛从中浮现。
眼仁是旋涡状的暗金,睫毛根根如钢针倒竖,眼尾延伸出的纹路与石墙符文完全契合。
它仅仅是转动了一下,宋九陵便听见骨骼发出"咔"的轻响——那是身体在本能地后退,可他的双脚像被钉进了墓砖,半步都挪不动。
"归墟之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
系统之前提过归墟使的手段,但没说过这眼睛会首接压迫魂魄。
他能清晰感觉到三魂七魄在震颤,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攥着他的命灯,要把灯油一点点挤干。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
指尖离那眼睛还有三寸时,眼仁突然收缩成针尖大的点。
剧痛从眉心炸开。
宋九陵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自己正站在极高的祭坛上。
玄色长袍垂到脚面,袖口绣着的青铜古镜纹路与他眉心的系统印记一模一样。
身后十二道身影跪伏在地,他们的脸被黑雾笼罩,却齐声高呼:"归墟之主,重启轮回!"
"轮回?"他下意识开口,声音却不是自己的——更沉,更冷,像千年寒潭里的冰棱。
下一秒,祭坛剧烈晃动。
他看见自己(或者说"另一个自己")转头,远处飞来一道白光。
那光裹着剑气,快得像划破长夜的流星。
当剑尖穿透胸口的瞬间,他看清了持剑人的脸:白无涯,镇灵阁当代阁主,三天前他还在义庄处理过镇灵阁弟子的尸体,那人身中七道锁魂钉,死状极惨。
"你不该逆命。"白无涯的声音混着风声灌进耳朵,"吞灵者终会被吞噬,这是天道。"
"逆命?"他想反驳,却感觉胸口的伤口在扩大。
整座祭坛开始崩裂,他坠向虚空,下方是无数张扭曲的脸——有被他吞噬过的诡物,有义庄里躺过的尸体,甚至有老仵作最后弥留时的模样。
那些脸张合着嘴,喊的都是同一句话:"归墟之主,该醒了。"
"咳!"
宋九陵猛地踉跄,后背重重撞在石墙上。
他摸向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却疼得像被人攥住了心脏。
归墟之眼仍在中央悬浮,但他眉心的古镜突然发烫,镜面裂痕里渗出金芒,竟开始主动吸收眼周的黑雾。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他压着喘息低喝。
"滴......检测到......本源共鸣......"系统音断断续续,"古镜......归墟之眼......同源......"
同源?
宋九陵瞳孔微缩。
他想起幻境里玄色长袍上的古镜纹路,想起白无涯那柄刺穿胸口的剑——原来系统不是平白出现的,而是......
"机会!"他咬碎舌尖,鲜血溅在古镜上。
镜面金芒暴涨,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无形束缚应声而断。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那是老仵作塞给他的"逆命符",说"不到魂飞魄散别用"。
此刻符纸在他掌心发烫,像要烧穿皮肤。
"去!"
他挥手掷出符纸。
黄符在空中炸开,化作千万道金纹,精准刺入归墟之眼的瞳孔。
整座空间剧烈震颤,石墙符文开始崩解,归墟之眼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黑雾如退潮般疯狂收缩。
"有意思。"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九陵转身,就见无名从消散的黑雾里走出。
这次他没有裹在阴影里,玄色衣袍上绣着青铜古镜的暗纹,眉骨处一道暗红纹路若隐若现——和幻境里那些跪伏者的印记一模一样。
"你终于看到了。"无名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戏谑,反而带着几分探究,"你的真正身份。"
宋九陵没说话,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镇魂钉。
他能感觉到无名身上的气息在变化,不再是单纯的诡物或修士,更像......某种规则的具现。
"成为归墟之主,你能掌控轮回,不再被吞噬。"无名向前半步,石砖在他脚下裂开蛛网纹,"继续做镇灵阁的棋子,你早晚会像前世那样,被白无涯的剑穿胸而过。"
前世?
宋九陵的手指在镇魂钉上收紧。
他想起幻境里的剧痛,想起白无涯说的"吞灵者终会被吞噬",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叮——警告!
警告!"系统音突然尖锐起来,"检测到身份确认......系统核心......即将融合......"
眉心的古镜剧烈震动,镜面金芒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听见牢狱外传来石块崩裂的轰鸣,整座空间开始扭曲,石墙符文像被揉皱的纸,归墟之眼的黑雾重新涌来,却在触到古镜时被生生弹开。
"看来你还有秘密。"无名望着他眉心的光,忽然笑了,"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随着黑雾消散。
宋九陵踉跄着扶住墙,就见原本的牢狱铁门正在重新显现——刚才的一切,像场真实的梦。
"系统!系统!"他攥住古镜,"你他妈倒是说清楚——"
"......归墟觉醒......即将......"
系统音彻底消失。
古镜的光也暗了下去,只在他眉心留下一道淡金印记。
牢狱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重重的拍门声:"义善堂宋九陵!
州府急召!"
宋九陵擦了擦嘴角的血,低头看向掌心还在发烫的逆命符残片。
门外的声音还在喊,但他的注意力全在眉心——那里的古镜裂痕,不知何时完全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