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陵走出牢房时,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竖起。
袖中残契的热度透过粗布衣裳灼着皮肤,像块烧红的炭。
他脚步微顿,转身看了眼仍瘫在地上的王德发——那牢头的眼皮正剧烈跳动,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倒像是被什么脏东西卡了喉咙。
"先处理这个。"他摸向袖中,指尖刚碰到残契边缘,那缕黑烟便顺着指缝钻了出来,在夜色里拉出细蛇般的轨迹。
宋九陵瞳孔微缩,退到墙角的阴影里,借着火折子的光仔细查看。
半块"陵"字的残契上,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仿佛被某种力量虹吸着往中心汇聚,最后在纸面上凝成个极小的血珠,"啪"地裂开。
幽蓝火焰毫无征兆地腾起。
宋九陵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见那火焰并未灼烧残契,反而像块活物般包裹住纸张,在他眼前展开一段模糊的影像——山林间,一个十西五岁的少年正跌跌撞撞地奔跑,粗布短打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后背的血痕渗着暗红。
他身后追着七八个持剑修士,衣袍上绣着镇灵阁特有的玄鸟纹,为首那个面容清俊的青年,竟与白无涯有七分相似。
"抓住他!
那是血衣诡案的活口!"青年挥剑劈断一截树枝,剑气擦着少年耳际削进土中,"莫让阴命阳魂的秘密泄露!"
"阴命阳魂......"宋九陵喃喃重复,喉间发紧。
记忆里父母出事那晚,他缩在床底,听着外面的惨叫声中也混过类似的词。
火焰突然剧烈晃动,影像扭曲成碎片,残契"噗"地烧成灰烬,落在他手心里,凉得刺骨。
"宋仵作......"
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宋九陵迅速转身,手己按在腰间的银针袋上。
王德发不知何时跪坐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首勾勾盯着他,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他们在我梦里种了东西......我看到过那扇门......里面是......"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
宋九陵上前半步,却见那牢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橘子皮。"归墟......归墟在吃我......"王德发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宋九陵蹲下身,指尖按在他颈侧。
没有脉搏,皮肤冷得像块冰。
他皱眉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摸向眉心——古镜的裂痕不知何时蔓延到了镜框边缘,触手一片冰凉。
"叮——系统异常。"机械音突然响起,带着刺耳的电流声,"检测到归墟能量干扰,当前功能受限。"
宋九陵瞳孔骤缩。
他分明看见镜面深处闪过一道光,再凝神去看,祭坛、十二道模糊的身影、还有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自己,正跪在祭坛中央,眉心的古镜泛着妖异的红光。
"这不可能......"他低喝一声,反手抽出银针扎向掌心。
鲜血滴在镜面上,却没能像往常那样激活吞噬之力。
镜面反而泛起涟漪,更多画面涌来:老仵作临终前欲言又止的眼神、血衣诡案现场那具被剥去面皮的女尸、归墟使说"万灵皆应归墟"时的笑意......
"宋九陵!"
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牢狱中央。
地面的符文裂痕比之前深了三倍,隐约能听见地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地脉阴气正在外泄——这是老仵作教他的,当凶地的怨气突破封印,连活人的三魂七魄都会被扯进去。
"得先封了地脉。"他摸出镇魂钉,银钉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按照老仵作传的《镇灵手札》,牢狱地下有三处"阴穴",钉入镇魂钉就能暂时锁住阴气。
宋九陵闭目感知了片刻,突然睁眼,挥钉扎向左侧墙根的青石板。
"咔嚓!"
银钉入地三寸,地面猛地震动。
宋九陵踉跄两步,就见角落几具未被完全炼化的尸体竟缓缓爬起,灰白的眼珠首勾勾盯着他,喉间发出含混的呢喃:"归墟......归墟......"
"阴魂未散。"他握紧第二根镇魂钉,目光扫过那些尸体。
最前面那具尸体的手腕上,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和王德发平时戴的一模一样。
宋九陵瞳孔微缩,突然意识到这些尸体可能都是被归墟使吞噬过的活口。
"叮——紧急警报!"系统音几乎是尖叫着响起,"检测到归墟使正在定位本体,剩余逃脱时间:三分钟!"
宋九陵猛然回头。
牢狱尽头的黑暗里,黑雾正像活物般翻涌,无名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几分戏谑:"你逃不掉的,宋九陵。
归墟之门终将为你而开。"
话音未落,厚重的牢门"轰"地关闭。
烛火瞬间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宋九陵摸出火折子连划三下,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从地底传来的、类似指甲刮过石板的声响——那是更多尸体在爬动。
"归墟......"
"阴命阳魂......"
"吞灵者......"
无数低语混在一起,钻进他的耳朵。
宋九陵摸向眉心的古镜,裂痕己经爬上了眉骨。
镜中隐约映出黑雾里的轮廓,像是无数只手正从虚空中伸出来,要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想抓我?"他低笑一声,指尖的银针在掌心掐出血珠,"先问问我的吞噬之道答不答应。"
黑暗中,他的眼睛突然泛起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