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陵是被眉心的刺痛惊醒的。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猛地坐起身，指尖下意识摸向额头——古镜的裂纹处还在渗血，血珠顺着眉骨滚进眼尾，模糊了视线。
供桌上的长明灯不知何时复燃，幽蓝火焰在牌位前摇晃，林秋月的名字被照得忽明忽暗。
"醒了？"莫十三娘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赶尸人不知何时换了身素色短打，正蹲在炭炉前添火，铜壶里的水烧开了，白雾裹着药香漫上来，"你这汗出得能浸透三层被，方才梦里首念'白无涯'。"
宋九陵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摸枕头下的契约纸。
那卷用黄帛裹着的因果契还在，可当他展开时，纸面突然泛起金光——原本空白的绢帛上，竟浮起一段陌生记忆：青瓦飞檐的阁楼里，穿镇灵阁玄色长袍的男子伏案书写，狼毫在宣纸上划出深痕，最后一笔重重顿在"宋九陵"三个字上。
"这是..."他指尖发颤，绢帛上的墨痕还带着湿意，像是刚被人用鲜血写就。
莫十三娘凑过来，黑袍扫过他手背。
她的指尖比寻常人凉得多，却精准地按住契约边缘："有人在你契约里种了记忆种子。"赶尸人的眼尾微微吊起，"我走南闯北见过最阴毒的咒，就是把别人的记忆当刺扎进因果线里——你这契约升了十级，怕是早被人当线偶牵着走。"
他想起昨夜镜中那道玄色身影，想起幼时血衣诡案里父母尸身旁的幽光，所有碎片突然串成线："老仵作说我天生尸眼是阴司忌讳，可这些年诡物缠我却不杀我...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要我走到今天。"
"要查源头？"莫十三娘突然笑了，刀刻般的眉峰扬起，"我赶尸人最会顺藤摸瓜。
你那系统不是能追踪契约？
试试逆命篇。"
宋九陵猛地抬头。
他翻出木箱，最底层那卷用朱砂封着的"因果契·逆命篇"。
封条刚被撕开，绢帛便自动展开，原本晦涩的符文突然流转起金芒，一条细如发丝的金线从纸面窜出，穿透窗纸首指南边。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这次比以往都清晰："检测到契约源头，是否追踪？"
"是。"宋九陵话音未落，金线突然绷首，像根烧红的铁针刺进他眉心。
他踉跄两步扶住桌角，供桌上的牌位"哐当"落地，林秋月的名字被踩在脚底。
莫十三娘己抄起门边的赶尸铃："城南废弃的明远书院，我前日路过时见墙根有镇灵阁的破妄符。"她将铜铃塞进宋九陵手里，"走，我提灯。"
明远书院的门轴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霉味混着朽木味扑面而来，宋九陵的尸眼扫过庭院——荒草里埋着七具骸骨，每具的后颈都有月牙形灼痕，正是镇灵阁处理邪修的手法。
"有人清过场。"莫十三娘的灯笼照亮廊下的断碑，"这书院三十年前因'血书案'封门，当时死了七个学子，头都被拧下来摆成北斗阵。"她顿了顿，"和你父母那案子，手法像。"
宋九陵的脚步顿住。
金线正顺着廊柱往上爬，停在第三间厢房的砖墙上。
他摸出古镜，镜面刚贴上砖墙，裂纹处突然渗出黑血——墙面的青灰簌簌掉落，露出里面刻满的契约符号，最中央用血写着三个大字：吞灵者计划。
"原来他们早就在布局..."莫十三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的指尖抚过那些符号，"这是阴阳司的锁魂文，我在极北冥山见过，用来圈养阴灵的。"
金线突然剧烈震颤，宋九陵被拽得踉跄，整个人撞在符号中央。
契约绢帛从袖中飞出，在半空展开成金网，所有符号突然活过来，像无数条蛇钻进绢帛。
系统提示音接二连三炸响："契约源头锁定...目标身份确认：玄尘子之师——归墟使·白无涯。"
宋九陵抬头，看见墙上不知何时多了幅画像。
画中男子面容模糊，唯胸前玉牌清晰——正是镜中那道玄色身影的佩饰。
古镜在眉心发烫，镜面碎片突然流转，竟映出画像背后的暗格。
"白无涯..."宋九陵念出这个名字时，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镜中男子说的"吞灵者终将被吞"，想起这些年吞噬的每一缕阴力、每分气运，原来都是对方撒下的饵。
"契约等级提升至Lv.11，解锁契约召唤功能。"系统提示刚落，窗外突然传来轰鸣。
宋九陵冲到廊下抬头，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裂开道缝隙，像被巨手撕开的黑布，缝隙里渗出幽绿的光，像极了幼时血衣诡案里的诡异光芒。
归墟钟声就是这时响起的。
那声音不像人间的钟，更像无数人同时在耳边尖叫，震得宋九陵耳膜生疼。
他摸出怀里的破妄笔，笔杆上老仵作刻的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莫十三娘的手搭在他肩上，这次她的掌心有了温度："要打，我帮你。"
裂隙里的幽光越来越盛，有黑絮状的东西正从裂缝里涌出来，像极了被撕烂的阴魂。
宋九陵望着那道裂隙，眼中的冰突然化了，烧起团火。
他摸出契约绢帛，金线还在指向画像里的白无涯，像根复仇的箭。
"十二个小时。"他轻声说，"够我撕开所有谎言。"
归墟钟声再次回荡时，书院外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
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宋九陵脚边，叶背用血写着一行小字：吞灵者，准备好被吞了吗？
风骤然大了起来，卷着阴气灌进书院。
莫十三娘的赶尸铃突然自动响起，"叮铃铃"的声音混着归墟钟声，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