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宴厅灯火辉煌,朱漆梁柱上悬着十二盏鎏金宫灯,照得满桌珍馐泛着油光。
宋九陵的指尖抵着腰间验尸用的银针袋,沉水香混着酒气钻进鼻腔时,他喉间微微发腥——这是符纸燃烧时的气味。
知府陈有年端着酒盏凑过来,脸上的肥肉堆成笑纹,"今日能请动义善堂的活阎王赏脸,真是陈某的福气。"
他身后跟着个穿月白纱裙的女子,正是观音楼楼主沈醉香,手中茶盏的热气漫过她眼尾的胭脂,倒像在垂泪。
宋九陵垂眸看了眼陈有年腰间的玉佩——那玉色发灰,分明沾了阴煞之气。
他刚要开口,厅中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张老爷?"伺候富商张茂的小丫鬟跪坐在地,酒壶滚到她脚边。
五十余岁的张茂扶着桌沿站起身,额角青筋暴起,双眼白多黑少,嘴里发出含混的嘟囔:"归墟...吞噬...他们在啃我的骨头..."
满座宾客的笑声戛然而止。
沈醉香的茶盏"当啷"坠地,碎瓷割破她的指尖,鲜血滴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陈有年的酒盏摔在张茂脚边,酒液浸透他绣金的鞋尖:"快...快请大夫!"
"来不及了。"宋九陵的声音像块冰,砸进喧嚣里。
他看见张茂的七窍正渗出黑血,那血不是顺着脸颊流,而是像有生命般往西周蔓延,在桌布上洇出诡异的符咒纹路。
张茂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指节泛白如骨:"别咬了...我给你们...都给你们..."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后脑勺撞出闷响,黑血顺着耳后淌进雕花地砖的缝隙,竟在砖面上烧出滋滋声响。
"鬼啊!"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宴厅瞬间乱作一团。
穿绸衫的富户撞翻了鲤鱼汤,滚烫的汤汁泼在绣娘身上;戴珠钗的夫人拽着丫鬟的头发往门外挤,金步摇刮得丫鬟额头冒血。
莫十三娘的赶尸铃突然作响,她反手攥住宋九陵的手腕,黑袍下的指尖冷得像浸过冰水:"地脉在震,和归墟坛的刻痕...有关系。"
宋九陵盯着张茂扭曲的面容。
死者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那泥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是义庄后荒山的阴土,埋过七具横死的尸体。
他蹲下身,指尖掠过张茂的眼皮,触感像敷了层霜:"陈大人,我要验尸。"
陈有年正用袖子擦额角的汗,闻言猛地抬头:"验...验什么尸?
张老爷是急病!"
"急病会七窍流黑血?"
宋九陵扯下腰间的银针袋,"还是说陈大人怕我验出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陈有年发灰的玉佩,又落在沈醉香攥紧的帕子上——那帕子边缘绣着半朵曼陀罗,与符纸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沈醉香突然轻笑一声,帕子掩住嘴角:"宋仵作验尸,我等自然配合。
陈大人,张老爷是您请的客,总不能让他不明不白死在这儿吧?"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可眼底没有半分温度。
陈有年的喉结动了动,挥手叫衙役:"抬...抬去义善堂。"
义庄的门板合上时,宋九陵点亮了青灯。
张茂的尸体停在验尸台上,他取出银针对准死者眉心,针尖刚刺破皮肤,就有黑血混着暗红药渣涌出来。
腐臭的气味撞进鼻腔,系统提示音同时炸响:"检测到魂蚀丹成分,是否解析?"
"是。"宋九陵的拇指抹过古镜,青铜镜面泛起涟漪。
意识坠入黑暗的刹那,他看见张茂缩在观音楼的客房里。
烛火忽明忽暗,照出个灰袍男子的轮廓。
男子手中攥着颗红丸,指尖掐开张茂的嘴:"吞了你的怨气,我便能重塑金身。"
他的声音像刮过锈铁,"等归墟之门开了...你这把老骨头,够我啃半宿。"
画面突然破碎,宋九陵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他摸出墨笔在契纸上写下"灰衣人",红线从纸里窜出,在半空拐了三拐,最终指向城东方向。
莫十三娘掀开门帘进来,赶尸铃在腰间晃得急,"查到了,张茂死前三天去过观音楼,有个灰衣人从后门溜进去,和沈醉香说了半个时辰。"
她扔过来块碎布,"这是丫鬟小翠在后门捡到的,布角绣着丹炉纹。"
宋九陵捏起碎布,布上的腥甜气味让他皱眉——那是生血混着丹砂的味道。
他将碎布递给莫十三娘:"去城东废弃丹坊。"
子时三刻,丹坊的破门在两人面前吱呀摇晃。
宋九陵踩过满地碎瓷,空气中的腥甜愈发浓烈。
墙角堆着七具干尸,每具胸口都有焦黑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掏走了心脏。
"你也配查我?"
阴恻恻的声音从梁上传来。
宋九陵抬头,正看见个灰袍男子倒挂在房梁上,双目泛着幽蓝,嘴角咧到耳根:"李玄机那废物,连符源都守不住。"
他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在房梁上抓出火星,"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多跑一趟。"
男子的身形骤然暴涨,身上的灰袍撕裂成碎片,露出下面爬满黑鳞的皮肤。
他张开嘴,露出满嘴尖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宋九陵摸向腰间的银针袋,古镜在眉心发烫——这次,他闻到了比归墟符源更浓烈的腐臭,那是高阶邪修的本源气息。
丹坊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破门"哐当"撞在墙上。
灰袍男子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一团黑雾,其中隐约能看见无数张人脸,正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