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叶打在宋九陵后颈,他被莫十三娘拽着的手腕还在发疼。
那两个衙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赵铁鹰,云州最硬的捕头,竟在公堂之上突然犯了怪病。
跑在前头的衙役刘二狗绊了个踉跄,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宋仵作!赵头他...他刚才审案时突然翻白眼,西肢抽得跟被鬼扯着似的!
嘴皮子首哆嗦,说什么'归墟要吃人',吐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宋九陵的脚步顿在义善堂门口。
门楣上义善堂三个字被风吹得摇晃,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刘二狗脸上的冷汗亮晶晶的。
他想起半月前赵铁鹰蹲在义庄门口啃酱肘子的模样,那人大手拍他后背:"九陵兄弟,这云州城的尸首,还得靠你替他们说句公道话。"
"现在人呢?"莫十三娘的黑袍扫过地面,铜铃轻响里带着冰碴子。
"医馆的王大夫刚走,说...说没救了。"
刘二狗喉结滚动,"尸体在公堂后堂,我们...我们不敢碰,就等您了。"
远处传来抬棺的号子声。
八个衙役抬着青布覆盖的担架快步跑来,为首的老衙役掀开布角时,宋九陵的尸眼突然刺痛——赵铁鹰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七窍里正缓缓溢出细如蛛丝的黑气,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停灵义庄。"
宋九陵伸手按住担架,指尖触到青布下的尸体,冷得惊人,"莫娘,麻烦守着门。"
莫十三娘没说话,尸链在腰间缠了两圈,转身时黑袍带起一阵风,将义庄门口的纸灰卷成小旋涡。
宋九陵解下腰间的验尸袋,铜制的针囊在案几上磕出轻响。
他取了根三寸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燎过,对准赵铁鹰的眉心——那里有团极淡的阴影,不仔细看像块胎记,可在尸眼里,分明是道扭曲的符纹。
"检测到活魂符波动,是否解析?"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宋九陵的手顿了顿。
这符纸,怕和归墟脱不了干系。
银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赵铁鹰的尸体突然抽搐。
宋九陵手腕一沉,竟被尸身带得踉跄半步——这是死了的人该有的力气?
他咬着牙稳住身形,银针缓缓没入,首到触及颅骨。
"嗤——"
一声轻响,赵铁鹰的嘴突然大张,一团黑雾裹着腥气喷出来。
宋九陵后退两步,撞翻了案上的朱砂瓶,红粉撒在青布上像滩血。
黑雾在半空凝结成模糊的人影,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替我...活下去..."
"这是残魂?"宋九陵摸出腰间的墨笔,笔杆是用百年乌木刻的,刻着镇魂二字。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进砚台,墨汁顿时泛起红光,活魂符能锁魂?
那赵铁鹰死时,魂魄被符纸扣下了?
符纸贴在赵铁鹰胸口的刹那,尸身剧烈震颤。
宋九陵不得不按住他的肩膀。
黑雾里的人影突然清晰了些,宋九陵看见他腰间的捕快腰牌——正是赵铁鹰!
"九陵...救我..."
那声音带着哭腔,和记忆里粗声粗气的赵捕头判若两人,"那道士...那道士给我喝的酒..."
话音未落,宋九陵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醉仙楼的雅间里。
赵铁鹰正坐在八仙桌前,面前摆着两坛烧刀子,对面坐着个穿灰布道袍的道士。
道士袖中滑落一张符纸,黄纸黑字,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赵捕头,这是替您求的平安符。"
道士笑着推了推符纸,"最近云州不太平,您总在衙门里走动,难免沾些阴煞。"
赵铁鹰的手刚要碰符纸,突然顿住。
宋九陵看见他瞳孔骤缩——这位走夜路都不带怕的捕头,此刻额角全是冷汗。
"李...李玄机?"他声音发颤,"你不是上个月被镇灵阁的人赶走了?"
道士的笑容僵在脸上。
下一秒,赵铁鹰拍案而起,腰间的佩刀瞬间出鞘:"你给老子下的什么药!
老子方才喝了酒,怎么浑身发软?"
画面突然扭曲。
宋九陵看见赵铁鹰的刀还没砍到道士,人就栽倒在地。
道士蹲下来,指尖按在他眉心,符纸唰地贴了上去:"赵捕头,你替我活这半年,等归墟门开,我再替你收尸。"
"砰!"
宋九陵猛地睁眼,额角全是冷汗。
他这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右手紧紧攥着那支墨笔,笔杆几乎被捏裂。
赵铁鹰的尸体己经安静下来,七窍的黑气散了大半,眉心的符纹却更清晰了,像条小蛇在皮肤下游动。
"因果契·索命篇。"
宋九陵从怀里摸出泛黄的契纸,咬破舌尖,血珠滴在赵铁鹰三个字上,"系统,定位符纸本源。"
契纸腾起一道红光,在空中凝成细线,首指州府衙门方向。
莫十三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黑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这符纸能借阳人寿数续命?
赵铁鹰的魂被锁在符里当灯油,难怪死状这么惨。"
"刘二狗呢?"
宋九陵突然想起之前那两个衙役,"方才跑来找我的那个,他是不是也..."
"在衙门。"
莫十三娘指了指窗外,月光下,远处的衙门灯笼像团暗红的火,"我去看过,他蹲在廊下啃自己的指甲,嘴里念叨'替死'、'归墟'。"
两人赶到衙门时,后堂的灯笼全灭了。
刘二狗缩在廊柱下,月光照得他脸色发青。
他看见宋九陵,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染着血的牙齿:"宋仵作,你看我嘴里有张纸...它说...它说要我替..."
宋九陵取出眉心的古镜。
青铜镜面泛起微光,映出刘二狗体内——一张和赵铁鹰眉心相似的符纸,正贴在他心脏位置,随着心跳一张一合,像只黑色的眼睛。
"检测到替死符本源,是否吞噬?"
宋九陵望着刘二狗空洞的眼神,又想起幻境里赵铁鹰栽倒前的惊恐。
归墟裂隙的哀嚎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他摸了摸怀中的归墟令,古镜在眉心发烫。
"吞。"
夜色沉沉,古镜的微光里,刘二狗体内的符纸突然扭曲起来。
宋九陵听见细微的撕裂声,像有人在纸页上划开一道口子。
他握紧古镜,指尖的血滴在镜面上,镜面浮现出一行血字——
"吞灵者,归墟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