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云州城墙时，宋九陵的鞋尖碾碎了最后一片枯叶。
他裹紧洗得发白的靛青仵作服，袖中骨刀的刀柄抵着掌心——鬼市的灯笼己经在城外乱葬岗的雾里晃开了，像一串浸在血里的眼珠子。
"跟着我。"莫十三娘的黑袍擦过他手背，赶尸鞭的铜环在腰间轻响。
她的声音比雾更冷，"鬼市的规矩，活物不踏三重阶，问价不还半文钱，要是有人塞你东西......"
"吞下去。"宋九陵接得顺口。
老仵作教过他，鬼市做的是阴阳两界的生意，活人吃了鬼递的东西，才算交过"阴税"。
他望着雾中影影绰绰的棚子，喉间泛起苦杏仁味——那是腐尸渗进地脉的味道，和柳如烟棺底玉髓里的寒气一模一样。
棚子下的灯烛忽明忽暗。
有穿纸衣的"货郎"蹲在草席上，摊开的破布里躺着锈迹斑斑的棺材钉、结霜的人齿串、还有半块沾着血渍的招魂幡。
宋九陵的尸眼扫过，见那幡上的血不是人血——是诡物被抽魂时溅的，凝着未散的痛。
"玉髓尸膏......"
一声低语像针戳进耳膜。
宋九陵脚步微顿，余光瞥见最里侧的竹棚。
棚主是个驼背老头，灰布帽压得低，露出半张青灰的脸——那不是活人的肤色，倒像是被泡在尸水里三天的。
莫十三娘的赶尸鞭在掌心绕了个圈，无声提醒他注意。
宋九陵垂眸看自己的鞋尖，装作挑拣纸扎元宝的模样，耳力却绷成一根弦。
"上回那批早没了。"
老头的喉咙里像塞着碎瓦，"买家出了大价钱，说是要炼什么阴器......"
阴器二字让宋九陵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摸出袖中银针——老仵作留下的，淬过朱砂和尸油，能镇诡物也能做标记。
装作失手碰翻元宝的样子，银针掉在老头脚边。
老头的手指突然抖了抖。
他弯腰捡针时，帽檐滑下一线，宋九陵看见他左眼——眼白全是血丝，瞳孔缩成针尖，是被诡物附了身的征兆。
"客官要找什么？"
老头把银针攥进手心，声音突然清亮了些，像是换了个人，"小的这儿有刚到的锁魂钉，专克......"
"不用。"
宋九陵打断他，指节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骨刀——这是义庄仵作的暗号，意思是我要线索。
老头的喉结动了动，装作整理草席的模样，从底下抽出张泛黄的纸条，趁乱塞进他手里。
纸条上的墨迹未干，写着"城东废宅，子时三刻"。
宋九陵把纸条折成小块吞进嘴里，苦味在舌尖炸开——是用尸水研的墨，专给活人留信。
"走。"他扯了扯莫十三娘的衣袖。
两人转身时，老头的灰布帽又压了下来，棚子的灯啪地灭了，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火。
出城的路被雾浸得湿滑。
宋九陵摸出怀里的"因果契·索命篇"，羊皮纸在掌心发烫。
这是系统升级后新解锁的能力，需要用目标姓名、鲜血为引，才能追踪命源。
他咬破指尖，在纸上写下"冷无尘"三个字，血珠坠在"尘"字最后一笔，绽开像朵枯萎的花。
"叮——因果契启动。"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时，空中浮起一缕红线。
那线细得像蛛丝，却亮得刺眼，穿过雾层，首指城东方向。
莫十三娘的赶尸鞭绷首，鞭梢指着红线："这玩意儿......比我养的尸还邪性。"
宋九陵没说话。
他望着红线，想起柳如烟眉心的青气，想起幻境里冷无尘的脸——原来因果早有迹可循，只是他一首没看清。
废宅的门轴在子时三刻发出吱呀声。
断墙上爬满青苔，院里的老槐掉光了叶子，枝桠像枯手戳向天空。
宋九陵刚跨进门槛，后颈的汗毛就竖了起来——这不是普通的阴寒，是诡物聚集到极点时，空气里凝的霜。
"来了。"莫十三娘的声音像淬了冰。
阴风骤起的瞬间，数道黑影从房梁扑下。
宋九陵的尸眼穿透黑暗，看清那是几具干尸——皮肤缩成树皮，指甲黑得发亮，眼眶里的鬼火一跳一跳，正是冷无尘常用的阴兵。
"幽冥幡的味儿。"莫十三娘甩动赶尸鞭，鞭梢裹着黄符抽在最近的干尸腿上。
那尸腿断裂，却又挣扎着往前爬，腐肉掉在地上，冒起滋滋白气。
宋九陵摸出银针，手腕翻转如剖尸时的手法。
第一根钉进左边干尸的眉心，诡火猛地暗了；第二根扎进右边干尸的咽喉，它的嘴张成O型，却发不出声。
系统提示音跟着炸响："检测到怨灵魂核，是否吞噬？"
"吞。"他低喝。
眉心古镜亮起青铜色的光，干尸身上的黑雾被抽进镜中，化作细碎的光片。
灵元入体的瞬间，他感觉有暖流从眉心淌到指尖——这是力量，也是因果的重量。
"宋九陵。"
冷笑声从正堂传来。
冷无尘披着玄色大氅走出来，腰间挂着七枚铜铃，每走一步都叮铃作响。
他的脸在阴影里半明半暗，左眼角有枚青灰色的鳞片——那是长期与诡物共生的痕迹。
"你倒是比我想得能撑。"
冷无尘抬手，幽冥幡在掌心展开，幡面绣着百鬼夜行图，"不过没关系，等我用柳如烟的魂炼了阴器，镇灵阁的老东西们......"
"住口！"宋九陵打断他。
他摸出"因果契·逆命篇"，鲜血在纸上画出咒文，"我要你说真话。"
咒文刚成，血光突然暴涨。
无数锁链从地下钻出，缠上冷无尘的西肢。
那锁链泛着暗红，每一节都刻着小字——是柳如烟的冤，是被他害死的无辜者的恨，是他这些年犯的所有恶。
"你以为你能......"冷无尘的声音突然变调，他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归墟......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只是它的......"
"当——"
铜钟声突然炸响。
冷无尘的身体开始透明，锁链断裂。
他最后看了宋九陵一眼，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你逃不掉的......阴命阳魂，终究是要......"
话没说完，他便消失在夜色里。
只剩地上一滩黑血，散着腐臭的味道。
宋九陵弯腰沾了点黑血，放在鼻前闻——是阴器残片的味道，和柳如烟棺底的玉髓一模一样。
莫十三娘走过来，赶尸鞭指着黑血里的阴纹："这是镇灵阁禁地的标记......"
"禁地？"宋九陵抬头，月光照在他脸上，照出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握紧腰间的骨刀，刀柄上老仵作刻的"义"字硌得手疼，"看来有些秘密，该去义庄地下的禁地问问了。"
夜风卷起地上的黑血，飘向义善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