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叶的腥气灌进衣领,宋九陵的靴底碾碎半块发白的人骨。
他捏着那片染血的银杏叶,指腹能触到叶背凸起的血痕——分明是玄尘子用指骨蘸着心头血刻的墟字,阴力还在叶脉里滋滋作响。
“宋九陵。”
声音从身后的老槐树上飘下来。
宋九陵旋身时,玄尘子己立在三步外的断碑前,月白道袍一尘不染,腰间玉牌却泛着青灰,正是镇灵阁弃徒的标志。
他袖中飘出的檀香比记忆中更浓,像团无形的手,要往宋九陵的七窍里钻。
玄尘子抚着道袍褶皱,嘴角勾出抹笑,“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才两个月,就把周文远那蠢货的气运吞得干干净净。
归墟之路,走得倒顺。”
宋九陵的舌尖抵着后槽牙。
他能感觉到眉心古镜在发烫,镜面映出玄尘子的影子——那影子边缘泛着黑,是被无数怨魂啃噬过的痕迹。
“你勾结邪修,用冥妃阵害人性命,倒有脸说归墟?”他声音像浸了冰的刀,
“镇灵阁当年逐你出门,倒是替天行了好道。”
玄尘子突然笑出声,指节叩了叩身侧的断碑。
碑上“李门张氏之墓”的字迹被阴蚀得模糊,他这一叩,竟震得碑身裂开条缝,腐黑的尸水落在他鞋尖。
“替天行道?”他歪头盯着宋九陵,“你可知你每吞一缕魂,阴司的生死簿就多一道裂痕?你以为你是在救人间?不过是替归墟开了道门。”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检测到高阶阴修释放惑心咒,危险值+30。”
宋九陵瞳孔微缩,左手悄悄按上腰间的镇魂钉。
他能闻到玄尘子身上檀香里混着的血腥味——那是长期养魂的人才有的腐气。
“少玩这些嘴皮子把戏。”他向前半步,古镜的光从眉心透出来,在地面投下团暗黄的影,“有本事,用幽冥幡试试?”
玄尘子的眼尾跳了跳。
他突然抬手结印,袖口翻出面黑幡,幡面绣着九只吊睛白额虎,每只虎嘴里都咬着半截锁链。
“好胆色。”
他甩动黑幡,风里顿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七道青灰色的影子从幡中窜出,是被剥了皮的男童,肋骨根根可数,眼眶里的蛆虫正簌簌往下掉。
宋九陵的尸眼自动张开。
他看见这些亡魂根本没有魂光,不过是被阴咒困住的尸煞,连痛觉都被抽干了,只知道撕咬活人的生气。
“系统,吞噬模式。”他低喝一声,眉心古镜震鸣,镜面浮起血色纹路。
最前面的尸煞刚扑到他面前,就被古镜吸住,在半空中挣扎着化作点点磷火,钻进镜面。
“获得怨灵魂核×5,灵元储备+0.5。”
系统提示音未落,第二只尸煞己扑到他后颈。
宋九陵反手抽出镇魂钉,钉尖蘸了舌尖血,转身刺进尸煞的天灵盖。
尸煞的嚎叫声戛然而止,躯体像被扎破的气球般瘪下去,残留的阴力顺着钉身爬进他掌心,古镜的光更亮了几分。
玄尘子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猛地收幡,七只尸煞瞬间消失,黑幡上的虎纹却淡了三道。
他盯着宋九陵眉心的古镜,指节捏得发白,“好个万灵归墟,当年你娘求我替你改命时,可没说你会醒这东西。”
宋九陵的动作顿住。
他感觉有把冰锥突然扎进太阳穴——玄尘子的话像根线,猛地拽开了记忆里的旧疤。
七岁那年的雨夜,他缩在床底,看见穿月白道袍的男人捏着父母的血契,说“这孩子阴命阳魂,活不过二十”。
后来父母惨死在血衣诡手下,老仵作说那诡物是追着他的命来的。
他的声音发颤,古镜的光却更盛了,“你说什么?我娘...找过你?”
玄尘子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符纸,指尖一弹,符纸轻飘飘落在宋九陵脚边。
宋九陵低头,看见符纸上用朱砂写着“宋怀安、林素秋”——正是他父母的名字。
“你娘求我用换命咒替你改阴命,代价是他们的阳寿。”玄尘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说段故事,
“可他们不知道,阴命阳魂是归墟选中的体质。你每吞一缕魂,就是在补归墟的裂痕;等你吞够万灵...你就是归墟。”
宋九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
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吞噬效率下降20%。”
他弯腰捡起符纸,符纸边缘还留着母亲的胭脂味——当年她总爱用螺子黛点唇,那味道他记了十五年。
他的声音冷得像刀,“所以你杀了他们?所以你现在来,是要我替你开归墟之门?”
玄尘子突然笑了。
他抬手结了个奇怪的印,周身腾起黑雾,黑雾里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抓向宋九陵的脚踝。
“我只是提前看到结局的人。”他的声音混着无数人的哀嚎,“你以为你救的那些人...不过是你归墟路上的养料。”
宋九陵咬碎舌尖。
鲜血顺着嘴角流进衣领,他能感觉到古镜的力量顺着血脉炸开。
“因果契·逆命篇。”他吼道,左手按在胸口,右手对着玄尘子虚抓——一道金色锁链从他指尖窜出,锁链上刻满细小的符文,正是玄尘子这些年犯的杀孽:药局失踪的杂役、被冥妃阵抽干的活魂、镇灵阁被他毒杀的同门...
玄尘子的瞳孔骤缩。
锁链缠上他脖颈的瞬间,他喷出口黑血,道袍下的皮肤裂开无数细缝,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虫。
他踉跄着后退,锁链越勒越紧,“你还不懂吗?这一切都是轮回!归墟吞了你,你吞了万灵,万灵又会变成新的归墟——”
天空突然炸响惊雷。
宋九陵抬头,看见阴云里裂开道缝隙,缝隙后是片混沌的黑,无数白影在里面挣扎,像被塞进坛子里的蛆虫。
系统提示音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归墟裂隙开启倒计时:72小时。”
玄尘子趁机挣断锁链。
他撞断身后的老槐树,身影融进裂隙的黑里,声音却飘出来:“归墟之门,终将为你而开。”
宋九陵想追,却被裂隙里涌出的阴力掀翻在地。
他趴在腐叶里,望着裂隙缓缓闭合,掌心的符纸被血浸透,父母的名字晕成团红。
系统提示音还在响:“检测到高阶因果波动,建议宿主尽快稳固灵元。”
“宋仵作!”
远处传来莫十三娘的喊叫声。
宋九陵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她提着赶尸鞭从乱葬岗入口跑来,黑袍上沾着雄黄酒的痕迹。
她蹲下来,递过个瓷瓶,“那老东西跑了?喝口醒魂汤,你脸色白得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宋九陵接过瓷瓶,却没喝。
他望着莫十三娘身后的方向——云州府的灯笼在晨雾里忽明忽暗,有个公差打扮的人正往乱葬岗这边跑,手里举着块木牌,在晨雾里闪着冷光。
“宋仵作!”
公差跑到近前,额头全是汗,“州府有请!知府夫人昨夜里暴毙,身上的伤...请您去验验。”
宋九陵捏紧符纸。
他能感觉到符纸下的皮肤在发烫,像有团火要烧穿掌心。
晨风吹来,带来股熟悉的腐味——不是尸臭,是阴物残留的腥气。
他望着州府方向的灯笼,眉心古镜的光忽明忽暗,像在应和某种即将到来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