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执念

2025-08-24 3410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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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石墙的青砖缝里渗出暗红水渍,像是被血泡透了的棉絮正往下淌。

莫十三娘拽着宋九陵的手腕往门外冲,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腕骨里,黑袍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几缕黑气——那是归墟怨气缠上了赶尸人的招魂铃。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个调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那口石棺镇着归墟气穴,玄尘子用命封了三十年,你吞了他的残魂......"

话音被地底传来的嗡鸣截断。

那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在敲青铜古钟,从脚底板往天灵盖钻。

宋九陵踉跄着撞在门框上,突然发现原本平整的石壁上浮现出无数人脸轮廓——青灰色的皮肤,眼眶里塞着风干的草屑,嘴唇乌紫得像是泡在尸水里泡了十年。

"留下来......"

"替我们活过这一生......"

低语声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有人把碎瓷片磨成粉,掺在空气里往他鼻腔里钻。

宋九陵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验尸袋——那里装着银针、墨笔,还有老仵作留给他的镇魂钉。

可指尖刚碰到牛皮袋的边缘,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晒谷场上。

晒谷场的青石板缝里长着野蓟,风里飘着新麦的香气。

对面走来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怀里抱着个裹红布的襁褓,脸上的笑能把人眼睛晃花:"九陵兄弟,我家小栓子满百日,你可得来喝碗糖水!"

宋九陵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粗糙,指节有常年握锄头留下的茧。

这不是他的手。

他突然想起老仵作教他认骨相时说的话:"活人会撒谎,骨头不会。"

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有块月牙形的胎记,是他从小到大的标记。

可此刻掌心只摸到光滑的皮肤,没有熟悉的凸起。

"他娘的!"汉子突然踉跄两步,襁褓里的婴儿发出刺耳的啼哭。

宋九陵这才看见,汉子脚边躺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前日山下来个游方道士,说用婴骨镇宅能保三代平安......"

"不!"宋九陵突然吼出声。

他看见汉子转身冲进柴房,抱起半人高的陶瓮,里面堆着七具婴骨,最小的那具指骨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

汉子把陶瓮砸在晒谷场上,碎瓷片扎进他的脚背,可他像没知觉似的,抓起婴骨就往房梁上钉。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宋九陵看着怀里冰冷的小身子,红布上的喜字被血浸透,变成刺目的黑。

他的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这不是他的孩子,可他的心脏疼得像是被人用铁钩子钩住了,一下一下往外扯。

"这不是真的。"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疼痛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再睁眼时,他站在村后的老槐树下。

老槐树的树洞塞着破棉絮,树杈上挂着七根红绳——那是村民用来镇"疯婆子"的。

穿靛蓝粗布衫的老妇正蹲在树底下,用枯枝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字:"阿弟,阿姐给你留了糖......"

她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发间插着朵干枯的野菊,"他们说我克死了男人,克死了娃,可阿弟才七岁......"

宋九陵看见自己的手变成了布满老人斑的模样。

他蹲下去,想帮老妇擦掉脸上的泥,可指尖刚碰到她的脸,老妇突然尖叫起来:"走开!你是来抢阿弟的!"

她抄起块碎砖砸过来,砖头上还沾着没干的血,"我把他们都杀了,阿弟就能回来了......"

"够了!"宋九陵吼道。

他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里涌出来,滴在青石板上,像一朵朵正在盛开的红梅。

这不是幻觉,这是他们的执念——那些没说出口的悔,没来得及做的事,像蛆虫似的啃噬着残魂,最后把活人拖进来当替死鬼。

"因果为舟,渡己亦渡人。"

低沉的吟诵声从背后传来。

宋九陵转身,看见个穿月白儒衫的书生。

他的脸模糊得像是被水浸过的画,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盏油灯:"用它写魂,可断执念。"

书生的手心里躺着卷墨色符纸,边缘泛着金箔的光。

宋九陵刚接过符纸,书生就化作青烟消散了,只留下句话在风里打转:"你身上有面镜子,照得见别人的魂,照不见自己的......"

"系统,这是什么?"宋九陵捏着符纸,眉心的古镜突然发烫。

"检测到'因果契·解愿篇',需配合宿主墨笔使用。"

系统的提示音难得带了点波动,"警告:解析集体执念可能引发反噬。"

反噬?

宋九陵摸出验尸袋里的墨笔。

笔杆是老仵作用千年乌木削的,握在手里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符纸上,瞬间渗成个"解"字。

幻境里的村民突然都定住了。

那个钉婴骨的汉子举着陶瓮的手停在半空,疯癫的老妇捏着碎砖的手指在发抖,晒谷场上的风也停了,连槐树上的蝉鸣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宋九陵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银针扎进每个人的魂里,"你们不是想活下去。

你们是想被记住——被孩子记住,被阿弟记住,被这方水土记住。"

符纸突然发出幽蓝的光。

汉子怀里的婴儿动了动,红布下露出张皱巴巴的小脸;老妇脚边的泥地上,"阿弟"两个字突然变得清晰,像是有人用金粉重新描过。

"叮——检测到归墟囚徒印记共鸣。"

系统的提示音让宋九陵的脊背瞬间绷首。

他抬头,看见古镜里浮起幅画面:穿镇灵阁服饰的男子站在青铜殿前,手里的铜镜和他眉心的古镜一模一样。

男子的嘴角勾着冷笑,嘴唇开合的口型分明是:"你以为你能逃过轮回?"

画面一闪而逝。

幻境开始崩塌,晒谷场的青石板像被人揉皱的纸,老槐树的枝桠咔嚓断裂,村民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呜咽:"记住我......"

"宋九陵!"

熟悉的女声穿透幻境。

宋九陵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密室门口的青石板上。

莫十三娘的锁魂铃正贴在他后颈,铃铛里的镇魂香烧得只剩半截。

"醒了?"

她的黑袍被撕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绣着赶尸纹的红衬里,"刚才你站着不动,眼珠子都翻白了,我用铃舌戳你人中都没反应......"

"怨民......"宋九陵突然抓住莫十三娘的手腕。

他听见外面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像是有无数人正踩着青石板往义善堂涌。

风里飘来腐叶的气味,还有若有若无的哭嚎——那不是人的声音,是诡物聚成气候时,怨气在空气里摩擦的声响。

莫十三娘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扯开黑袍下摆,露出绑在小腿上的七根镇魂钉:"归墟的怨气冲出来了......那些死不瞑目的村民,全成了怨民。"

密室门外传来"咚咚"的撞击声。

宋九陵摸了摸眉心发烫的古镜,听见系统在脑海里说:"检测到集体怨魂,建议立即启动吞噬程序。"

他站起身,从验尸袋里取出银针——针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根淬了毒的冰棱。

撞击声越来越密。

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撞墙,还有人在用指甲刮门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宋九陵透过门缝往外看——月光被阴云遮住了,义善堂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旧衣裳,有的脸上还沾着血,有的眼眶里塞着草屑,最前面的那个老头,腰间系着他熟悉的蓝布围裙——是村头卖油饼的老李头,上个月刚被埋进后山的乱葬岗。

老李头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他举起手,指甲长得能勾住门框,"九陵啊......你说要帮我们写魂,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莫十三娘的锁魂铃突然炸响。

清脆的铃声里,宋九陵看见老李头的影子晃了晃,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怨民——他们的脚都悬在半空,鞋底沾着新鲜的泥,像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

"准备好。"宋九陵把银针别在耳后,墨笔握在掌心,"他们要的不是我说话算数,是要我替他们活。"

门外的撞击声突然变成了哭嚎。

宋九陵望着莫十三娘手里的镇魂钉,又摸了摸眉心的古镜——那里的第二层纹路正发出幽绿的光,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