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阴云撕成碎片，宋九陵的指尖陷在阿秀冰凉的手腕里。
刚才那丝体温像是回光返照的骗局，此刻他能清晰摸到她脉搏如游丝，每一下跳动都弱得几乎要断在指腹。
"阿秀！"
他扯下外袍垫在她颈后，尸眼在黑暗里泛起幽蓝，她胸口塌陷的肋骨间，一抹若有若无的青雾正往体外飘，那是将散未散的生魂。
阿秀的睫毛颤了颤，血污的眼皮掀开一条缝。
她望着宋九陵，忽然笑了，染血的嘴角扯动伤口，"宋...仵作...求你...签契..."
宋九陵瞳孔骤缩。
他见过太多濒死者的最后时刻，可像这样主动求签"临终契"的，还是头一次。
那契纸是用活人阳寿换心愿的禁术，若非执念深到宁肯魂飞魄散，谁会选这条路？
"你要许什么愿？"他摸出腰间的契囊，指腹擦过囊上镇尸纹，声音比月光还冷。
她的视线扫过废墟里半掩的婚书，"让我...说出真相。
吴三贵不是凶手...是他们选了我，每代都要选一个女孩...当祭品..."
"因果契·临终篇。"
宋九陵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契纸上，"我以吞灵者血为媒，应你未竟之愿。"
契纸腾起幽蓝火焰，在阿秀额前凝成一道光痕。
她的瞳孔突然清明如洗，像是被什么力量剥开了蒙在灵魂上的雾："百年前...镇灵阁的道士来了...他们用童男童女的魂炼怨胎...说能镇住地脉...吴三贵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青雾从七窍涌出，"我阿娘临终前说...这村子的血...早被锁在怨胎里了..."
"够了。"
宋九陵按住她额头，眉心古镜发烫。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百年前的影像如潮水涌来，青砖铺就的祭坛上，玄色道袍的道士手持青铜剑，几十个孩童被捆在木桩上，他们的哭嚎被符咒封在坛内。
最中央的男孩浑身是血，正是青年吴三贵的脸。
道士剑尖挑起他的一缕魂，抛进沸腾的血池："此怨胎可吞百邪，镇灵阁的秘宝，当以活魂温养。"
"镇灵阁..."宋九陵喉间发苦。
他想起玄尘子手中的青铜碎片，想起那声"归墟之门"，后颈泛起凉意，原来最该镇邪的人，才是最早养邪的。
"小心！"莫十三娘的喝声炸响。
宋九陵本能翻滚，背后传来风刃割破空气的尖啸。
他抬头，只见废墟中升起一团暗红血雾，吴三贵的脸在雾里扭曲成两半："你们毁了我的怨胎！毁了我等了百年的长生！"
血雾裹着腐臭的怨气压下来，宋九陵感觉呼吸一滞。
莫十三娘的赶尸铃突然爆响，十二具青面尸从她袍下窜出，在两人身周布成锁魂阵。
"镇！"
她甩出三张尸符，符纸化作铁链缠向血雾，"这老鬼把半条命都烙在怨胎里，残魂没那么容易散！"
"因果契·终愿篇！"宋九陵摸出最后一张契纸。
这是他第一次用终愿篇首接吞噬目标本源的禁契。
他咬破舌尖，血混着咒文喷在契纸上："以汝执念为引，以吾吞灵为刃，断汝轮回！"
契纸化作金芒刺入血雾。
吴三贵的惨叫穿透九霄，血雾里突然涌出无数孩童的哭嚎。
他们小小的身影从雾中挣脱，有的穿着开裆裤，有的攥着拨浪鼓，最后都化作光点涌入宋九陵眉心的古镜。
系统提示声在识海响起："吞噬完成，灵元+3.8，当前进度：14.0/100。"
宋九陵踉跄着扶住莫十三娘的肩。
他望着那些孩童的光点消散在夜空，喉咙发紧，原来被吞噬的，从来不止是邪物。
"看。"莫十三娘突然扯他衣角。
月光下，一块染血的信笺从废墟缝隙里露出来，墨迹未干："归墟之眼将启于月圆，镇灵阁旧址藏着你要的答案。"
信末压着半枚青铜碎片，和玄尘子手中的那枚严丝合缝。
北方的风卷着土腥味扑来，他望着云层后若隐若现的月亮，三日后就是月圆。
莫十三娘的赶尸铃轻轻摇晃，"这地方的怨气散了，但镇灵阁..."她没说完，转身走向停在村口的运尸车。
宋九陵最后看了眼阿秀的尸体。
她怀里的婚书被夜风吹开，"吴三贵"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蹲下身，轻轻合上她的眼睛："你的愿，我替你说了。"
夜色渐深，废墟里的余烬忽明忽暗。
宋九陵找了块干净的青石板坐下，闭目调息。
眉心的古镜突然发烫，比任何一次吞噬都要灼人。
他感觉意识被什么力量拽着往下沉，模糊中听见青铜齿轮转动的声音，还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第三层纹路...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