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月光突然变得粘稠,宋九陵的指尖刚触到莫十三娘的衣袖,眉心便传来锥刺般的灼痛。
古镜在识海深处疯狂震颤,像要把他的魂魄拽进镜面,这是系统激活"执念回溯"时从未有过的剧烈反应。
"九陵?"
莫十三娘的声音突然遥远,黑袍下的手刚要扶他肩膀,却见他的瞳孔迅速扩散成灰蒙蒙的一片,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血般向后仰倒。
她慌忙去扶,指尖却触到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像是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外。
意识坠入黑暗的瞬间,宋九陵听见婴儿的啼哭。
再睁眼时,他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巷道里。
残阳把墙根的血渍染成铁锈色,穿月白衫的妇人正踉跄着往前跑,怀里紧护着襁褓。
她的发簪散了,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后颈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顺着锁骨渗进衣襟,在月白布料上晕开大片红梅。
"宋夫人!"巷口传来冷喝。
宋九陵的呼吸陡然一滞。
这道声音他听过,三天前在义善堂后巷,玄尘子也是用这样清冽的嗓音,说要"替天行道"收了那只缠了老乞丐半月的吊死鬼。
可此刻从巷口转出的玄尘子,发冠未束,道袍沾着草屑,腰间镇灵铃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交出那孽种,本道留你全尸。"玄尘子抬手掐诀,身后七个道士呈北斗状散开,每人手中都举着泛着幽蓝的镇魂幡。
妇人突然停住脚步。
她低头看向襁褓,婴儿许是被血腥气惊到,哭叫声渐弱,只剩抽噎。
宋九陵看见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 “别怕”,那无声的口型被呼啸的风声一卷,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妇人的声音在发抖,却咬得极清晰,"玄尘,你镇灵阁自诩阴阳判官,我丈夫替你们封了云州地脉,你们却要杀他的遗孤?"
"地脉封印需得至阴之体献祭,你丈夫自愿的。"玄尘子的指尖泛起金光,《镇灵经》的诵念声从他齿间溢出,"可这婴孩吸了地脉怨气,生具凶格,留着必成大患。"
"放屁!"妇人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你们要的根本不是凶格,是他体内......"
"住口!"
玄尘子的手掌重重拍在镇魂幡上,金光照亮半条巷子。
妇人的身体突然僵首,襁褓里的婴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宋九陵看清了,那婴儿的眉眼,和他十五岁时在义庄后墙照过的破铜镜里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宋夫人,你该感谢本道。"玄尘子的声音变得像淬了冰,"把你的魂封进神像,能护你不被阴司勾走;把这孽种喂给怨胎,能替云州再镇百年凶气。"
他抬手一抓,一道半透明的魂体从妇人天灵盖被扯出,泛着青灰的光,正是她本人的模样。
"不——"
妇人的魂体拼命挣扎,可那道金光像铁链般捆住她,"我求你们......我求你们留他一条命......"
襁褓被玄尘子夺过去的刹那,宋九陵看清了妇人衣襟上的暗纹,是义善堂的镇尸花。
老仵作曾说,他娘生前最爱在衫子上绣这种花,说"见花如见人"。
"原来......我父母的死,也与此有关。"宋九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幻境里的他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却能清晰闻到血锈味在鼻腔里翻涌。
"啪!"
一声脆响炸在耳畔,幻境突然扭曲。
宋九陵踉跄着栽进现实,额头重重磕在神案角上。
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的同时,他听见莫十三娘的叱喝:"小心!"
祠堂的梁柱正在崩裂。
吴三贵的身影从瓦砾堆里浮起,他的脸己经完全透明,却还能看见喉结在动:"吞了我的怨胎?我就吞了你的阳寿!"黑雾从他七窍涌出,凝成无数根细针,首往宋九陵心口扎。
莫十三娘的黑袍猎猎作响。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赶尸鞭,鞭梢缠着的尸符骤然燃起,在空中拖出一道火墙:“九陵!去神像那里!”
宋九陵抹了把嘴角的血,怀里的猎户牌突然发烫,那是老仵作临终前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候能破因果"。
他摸到神案下的神像残骸,掌心的血痕突然灼痛,因果契的纹路在皮肤下亮起红光。
"因果契·终愿篇,立!"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残像上,"以我阳寿为引,解你百年执念。"
系统提示声炸响:"检测到未竟之愿——血衣怨灵求保婴孩周全。
因果契生效,消耗阳寿三月......"
神像残骸剧烈震动。
宋九陵看见幻境里的妇人魂体突然清晰起来,她的手穿过他的肩膀,轻轻抚过襁褓里的婴儿。
黑雾细针在离他心口三寸处停住,吴三贵的身影开始成片消散:"不可能......那镜子......"
"还你孩子。"宋九陵对着空气轻声说。
神像应声碎作齑粉。
最后一片残瓷落地时,血衣怨灵的魂体飘到他面前。
她的眼睛不再是怨毒的青灰色,而是像老仵作说的,像春末的湖水:"谢谢你......"
系统提示接踵而至:"因果闭环完成,解锁隐藏功能'灵元转化',可将活人执念转化为灵元......当前灵元:12.7/20(凡境大圆满)......"
“走!” 莫十三娘扯着他往门外跑,祠堂的房梁轰然砸落。
两人刚跨出门槛,身后便腾起冲天火光。
月光下,宋九陵看见莫十三娘手里的铜铃在发光,"镇灵阁"三个字被火光照得发亮。
"九陵。"
熟悉的嗓音从老槐树下传来。
玄尘子站在阴影里,道袍一尘不染,像是从未参与过百年前那场屠杀。
他的目光落在宋九陵眉心的古镜上,嘴角勾起极淡的笑:"你终于来了,宋家的孩子。"
宋九陵的手按在腰间的银针袋上。
古镜在识海转动,镜面映出玄尘子年轻时的模样,和幻境里那个举着镇魂幡的道士,竟是一个模样。
"你欠我的,今天该还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进夜色。
老槐树的枝叶突然剧烈晃动,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
玄尘子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火光中的祠堂,又望向宋九陵,轻声道:"有些债,是从你娘怀上你的那天,就欠下的......"
夜风卷着焦味扑来。
宋九陵望着玄尘子身后逐渐泛起的阴云,突然想起老仵作临终前的话:"你娘的魂骨,在镇灵阁的归墟殿......"
火光中,玄尘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条蛰伏百年的蛇,终于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