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归墟余波

2025-08-24 2773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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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叶堆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宋九陵的鞋跟被震得磕在凸起的树根上,他借势蹲下,指甲掐进腐土里。

潮湿的泥腥混着焦糊味涌进鼻腔,这味道他在义庄见过,是被雷火劈过的腐尸才会有的气息。

"赵兄弟,你说的老坟场,可在林子东头?"他抬头问那团黑影。

赵铁山的鬼火眼睛晃了晃,猎户牌在腰间叮当作响:"正是!十年前我给官府抬过尸,那坟场的封土是用朱砂拌的,按理说该镇得住怨气......"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半人宽的缝隙,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地道,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奶香味涌上来。

莫十三娘的蛇骨鞭"唰"地绷首,银蛇蛇口吐信,正对着地道深处:"有活物。"

她的黑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刀刻般的眉峰压下来,"是活物的血气,混着怨气。"

宋九陵的尸眼泛起热意,地道里的景象在他眼底清晰起来,青石板台阶往下延伸,两侧石壁嵌着己经熄灭的青铜灯台,最深处有团暗红的光在跳动。

古镜在眉心发烫,镜面里"墟"字钉的影子几乎要破镜而出。

他摸向腰间的镇魂钉袋,指腹擦过冰冷的铜钉:"下去。"

赵铁山的拳头攥得咔咔响,鬼火烧得更亮:"赵某给你们照路!"

他当先跳进地道,影子在石壁上被拉得老长,像根烧红的铁棍戳进黑暗里。

莫十三娘反手扯住宋九陵的衣袖,蛇骨鞭缠上他手腕:"我在前,你居中。"她的掌心带着赶尸人特有的阴寒,却比宋九陵的手指更稳。

下到第十三级台阶时,童谣声突然变响了。

这次不是从林子外飘来,而是从地道尽头的石壁里渗出来,像有人把喉咙贴在石头上唱:"阿娘阿爹莫要慌......"

宋九陵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这调门他熟,是云州城卖糖人的老汉敲的拨浪鼓调子,可从童声里唱出来,甜腻得发苦。

"到了。"赵铁山的影子突然顿住。

宋九陵抬头,就见地道尽头是座圆形祭坛。

青石板缝里爬满暗红色苔藓,中央立着尊半人高的孩童雕像,瓷白的脸盘上画着腮红,胸口嵌着枚鸽蛋大的玉髓,正随着童谣节奏明灭。

玉髓周围的石面刻满歪歪扭扭的血字,凑近看竟是"阿娘抱""要吃糖"之类的童言,有些笔画还沾着未干的黏液。

宋九陵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摸出银针戳向指尖,血珠刚冒头就被古镜吸了进去,镜面浮起模糊的碎片,是断成两截的木牌、沾血的拨浪鼓、还有个女人跪在泥里抓挠地面的手。

"他们......要用童祭重开归墟门......"沙哑的女声从祭坛后方传来。

宋九陵猛地转头,就见张婆子缩在墙角,灰白的头发披散着,一只眼睛肿得只剩条缝,另一只却瞪得溜圆,首勾勾盯着玉髓:"当年那道士说......只有纯阳之血才能挡住......"

"道士?"宋九陵跨步上前,按住她颤抖的手腕。

张婆子的皮肤像泡发的陈皮,指甲缝里塞着黑泥:"穿青道袍的......说要借娃娃们的怨气......"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怀里掏出团破布,展开竟是半张黄符,"他说等攒够二十七......"

莫十三娘的蛇骨鞭抽在玉髓旁的石壁上,银蛇一口咬住张婆子怀里的破布,"二十七?是童谣里的二十七个小糖!"她的声音陡然冷下来,"这些娃娃的尸首,怕是被炼了二十七道怨气。"

宋九陵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被驱散的怨童,小豆独眼里那丝惶惑,原来那些小灵体不是自己要闹,是被人当绳子捆着往玉髓里拽。

他摸出怀里的布偶,那是方才从怨童群里捡的,布偶心口也缝着枚褪色的玉髓碎屑。

"必须断了因果。"他低声道,指尖掐住眉心古镜。

"启动。"

宋九陵的眼底泛起金光。

他望着祭坛周围逐渐显形的怨童虚影,小豆的独眼里终于没了狠戾,只剩孩子特有的无措。

他举起布偶,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钉子:"吾以仵作宋九陵之名起誓,替天承责,护尔安宁。"

红芒从他脚下蔓延开,怨童们的身影开始变淡。

小豆飘到他面前,伸出透明的手碰了碰布偶,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化作一缕白烟钻进布偶心口。

可还有七缕白烟悬在半空,绕着玉髓打转,发出细弱的呜咽。

"还有七具尸首没找到。"莫十三娘突然开口。

她的蛇骨鞭尖正指着玉髓,银蛇的眼睛泛着幽蓝,"玉髓里的怨气,还差七分才满。"

话音未落,玉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宋九陵被气浪掀得撞在石壁上,额头磕出血,古镜却在剧痛中彻底显形,青铜镜面浮起血色纹路,将玉髓的红光吸了个干净。

宋九陵抹了把脸上的血,就见玉髓裂开道缝,祭坛上方浮现出段模糊的影像:穿黑袍的男子站在朱漆大殿前,殿门上方悬着"归墟"二字金匾。

他手里握着枚和宋九陵眉心同款的青铜古镜,声音带着失真的回响:"若你见此影......便说明我己失败。"

影像消散的瞬间,宋九陵的古镜突然烫得灼人。

莫十三娘的蛇骨鞭垂了下来,银蛇蔫蔫地缩成蛇骨,"归墟殿......我阿公说过,归墟殿是阴阳司的禁地,百年前就塌了......"

赵铁山的鬼火突然暗了暗,他摸向腰间的猎户牌,声音轻得像叹息:"赵某的阳寿该尽了......"

黑影开始消散,临走前冲宋九陵拱了拱手,"宋仵作,帮我跟我家那口子说......当年不是我不想回家......"

张婆子不知何时瘫在地上,抓着半张黄符笑出了声:"归墟门要开了......要开了......"

宋九陵弯腰捡起赵铁山消散前落下的猎户牌,放进怀里。

他望着祭坛上方逐渐淡去的"归墟"二字金匾虚影,北风吹来,带着远处山林的腥气。

月光透过地道裂缝洒进来,照在他染血的袖口上,将"义善堂"三个字映得发亮。

"莫姑娘。"他转头看向仍盯着玉髓残片的赶尸人,"麻烦你送张婆子去云州城医馆。"

"你要去哪?"莫十三娘的蛇骨鞭突然扬起,银蛇重新吐信。

宋九陵摸了摸眉心的古镜,镜面里"墟"字钉的影子淡了些,却更清晰了,"去看看。我总觉得,这镜子在催我。"

夜风卷着腐叶从地道裂缝灌进来,吹得祭坛上的血字哗哗作响。

宋九陵最后看了眼那尊孩童雕像,它瓷白的脸盘上,不知何时沾了道血痕,像娃娃在哭。

他转身走向地道台阶,靴底碾碎了片暗红色苔藓。

月光照在他背上,将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楔子,扎进更深的黑暗里。

北方天际,归墟殿的轮廓在云后若隐若现。

宋九陵知道,那些没消散的七缕白烟,那半张黄符上的道印,黑袍男子的影像......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