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的喊声像一根细针扎进宋九陵后颈。
他手指蜷紧怀里的青铜古镜，镜面隔着粗布着心口，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供桌上养父的牌位在晨光里泛着暗黄，牌位后的《验骨录》还在缓缓翻页，纸页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来了。"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更哑。
脚步却没往门口挪，反而绕到供桌侧面，骨节泛白地按住那本翻到一半的《验骨录》。
纸页停在中间某处，夹着张泛黄的宣纸，边缘被虫蛀出几个小圆洞，展开时飘下几点碎末。
画像上的女子穿着血红色喜服，金线绣的并蒂莲在褪色的颜料里若隐若现。
她的脸被墨汁晕染开，只留个模糊的轮廓，下方用朱砂写着"血衣案·贞和七年·云州城南"——宋九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贞和七年，正是他七岁那年，父母在城南客栈被杀的年份。
记忆突然翻涌。
他想起被老仵作抱进义庄那天，浑身是血的自己缩在草垛里，总梦见一道血色影子在火海里抓他脚踝，听见女人的尖叫混着男人的暴喝："敢查血衣案，这就是下场！"
"九陵？
你在里头捣鼓啥呢？"王婆子的脚步声近了，门框被撞得吱呀响，"刘屠户家的小子刚送来，浑身青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你再磨蹭......"
"砰！"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宋九陵猛地转身，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本该安静躺在门板上的林氏尸体正缓缓坐起，血衣下的腐肉簌簌掉落，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她的头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黑洞洞的眼窝里爬出两条黑线，首勾勾锁向他手里的《验骨录》。
"是你？"宋九陵倒退半步，后腰撞上供桌。
他看见林氏的嘴裂到耳根，露出的尖牙间渗出黑血，而那些混在血里的，分明是方才被吞噬的怨灵碎片——原来方才的吞噬只是撕开了一道口，真正的祸根还藏在尸体里。
林氏的指甲刺破青砖，拖出西道深沟。
她爬得极快，带起的风卷得供桌上的蜡烛东倒西歪，火光映着她背后的影子，竟叠出七八个不同的身形：有举着酒碗的老男人，有吊在房梁上的小媳妇，最后全都凝成那幅画像里血衣女子的轮廓。
"想要这个？"宋九陵捏紧《验骨录》，瞥见书页间那个被朱砂圈起的符号——三角形里套着漩涡，和他怀里古镜碎片背面的刻痕一模一样。
他突然明白怨灵的目标不是他，是这枚藏在旧案里的图腾。
林氏的指甲擦着他手腕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三道血痕。
宋九陵咬着牙翻身滚到墙角，怀里的古镜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想起方才系统提示吞噬成功时，古镜裂痕少了一道，或许......
"试试看。"他扯出古镜，镜面贴着眉心按下去。
灼烧感顺着额骨窜进脑仁，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整个义庄都笼在青铜色的光里。
林氏的身影变得透明，能看见她体内缠着无数黑线，线头通通连向《验骨录》上的图腾。
"叮——检测到吞灵图腾共鸣，系统临时升级。"
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的同时，镜面浮现出流动的影像：贞和七年的云州城南，两个身影在雨夜里狂奔，男的怀里护着个包袱，女的后背插着半把带血的刀。
他们身后跟着七个举着火把的人，为首的老道士举着桃木剑喊："杀了他们，不能让吞灵者的血脉活下来！"
"爹？娘？"宋九陵喉头发紧。
画面里的男人突然转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和宋九陵现在的眉眼，像得可怕。
女人在最后一刻撕开包袱，里面掉出半块青铜镜，和他手里这枚严丝合缝。
然后画面被血色淹没，只听见女人的尖叫："九陵，活下去......"
林氏的攻击撞在青铜光幕上，激起层层涟漪。
宋九陵这才发现自己被古镜虚影护在中间，镜面正中央，"血衣案"三个血字在缓缓旋转。
"检测到重大因果线，是否签订'因果契'？"系统音再次响起，"契约内容：查明血衣案真相。
奖励：镇魂钉×1、灵元+1。
风险提示：因果线涉及隐世势力，可能引发反噬。"
反噬？
宋九陵摸了摸手腕上还在渗血的抓痕。
他想起十五年来义庄半夜响起的叩门声，想起老仵作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查"时的恐惧，想起每次使用尸眼后心口的钝痛——原来从不是他天生招鬼，是鬼在找他。
林氏的怨嚎越来越尖，青铜光幕出现细密的裂纹。
宋九陵盯着镜中父母的脸，喉结动了动："签。"
空中浮现出金色契约，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他感觉有团火从丹田烧起，顺着经脉窜向西肢百骸。
系统提示音未落，林氏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体内的黑线被无形之力扯断，怨灵碎片像被风卷的纸钱，眨眼间散得干干净净。
尸体"咚"地砸回门板。
宋九陵踉跄着扶住墙，额角的汗滴进衣领。
他低头看古镜，镜面裂痕又少了一道，而《验骨录》上的图腾泛着微光，仿佛在说：你终于来了。
"九陵！你咋还不出来？"王婆子的拍门声震得窗纸哗哗响，"枯井村的里正刚派人来，说村东头的老井捞起具无头白骨，浑身缠着红绳，邪乎得很......"
宋九陵擦了擦嘴角的血，把画像小心夹回《验骨录》。
他摸了摸怀里的古镜，又看了眼养父的牌位——牌位前的香不知何时燃尽了，灰烬落进香炉，堆成个模糊的漩涡形状。
"来了。"他应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银针。
晨光透过破窗照在他后背上，将影子拉得老长，正好盖住林氏尸体脚边那滩未干的黑血——血里，隐约能看见个三角形套漩涡的印记。